圣贤对房子的态度耐人寻味。孔子说:“士而怀居,不足以为士矣。”意即如果一个人留恋家乡的安逸生活,那么就不配称作士了。然而,要想过上安逸的生活,物质基础房子恰恰是其中之一,孔子却鄙弃,他的话里带有一种“身无分文,心忧天下”的豪气。孟子曾言“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在他看来,只要胸怀“仁义”,就等于住在了天下最宽敞的房子里。这二位圣人的“房子观”的确令后人惊叹且自愧弗如。
杜甫辗转半生,安史之乱后被迫留居成都4年,其间求亲告友终于盖了一所草堂,结果被秋风吹破,导致“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住在四处漏雨的房子里根本无法入眠,尽管如此,杜甫想到的竟然是“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难怪人们称其为“诗圣”,一颗心总是忧患苍生。
韩愈到了26岁,生活依然窘迫,他写信对友人说:“今所病者在于穷约。无僦屋赁仆之资。无缊袍粝食之给。驱马出门。不知所之。”意思是说:“我现在最感到难受的,就是穷,没钱租房子,没钱雇仆人,没钱买棉袍,没钱买吃的。我打马出了门,不知道该去哪里。”其实,韩愈的穷是相对的,比起一般人来说,他出行还有马骑。当然,韩愈有一大家子人要养,开支的确很大。为了取得丰厚的经济收入,他经人引荐到节度使幕府工作了5年,俸禄不断增长,“日月有所入,比之前时,丰约百倍”,收入水平大大提高。再加上给人写碑文志文所赚取的稿费,韩愈终于在知天命之年,在长安买了房子。韩愈把房子视为自己30年辛苦奔波的最大成就,于是写了《示儿》,向孩子们表达内心的骄傲与喜悦:“始我来京师,止携一束书。辛勤三十年,以有此屋庐。”拼搏了大半辈子终于有了自己的家,能不高兴吗?
苏轼,由于特殊的经历,其对房子有着特殊看法。一生颠沛流离的他,甚至亲手营建过好几处房屋。苏轼被贬黄州后,官俸微薄,糊口靠开荒,住房也要自己造。元丰五年(1082),“雪堂”建成,“有屋五间,果菜十数畦,桑百余本,身耕妻蚕,聊以卒岁也”。因一时没有事可做,百无聊赖的他,在房子东边一个山坡上开始种花种菜,“东坡居士”便由此得来。他又模拟大自然,将茫茫雪色涂抹在茅屋四壁,昼寝其中,隐几晏坐。绍圣四年,苏轼迁入“白鹤新居”。那座宅院很气派且是海景房,有房20间,正厅、书斋等一应俱全。然而好景不长,三个多月后,苏轼再次被贬,不得不告别新居,来到海南。那里“食无肉,病无药,居无室,出无友”,苏轼只得在城南桄榔林买地建房,新居名曰“桄榔庵”。那里狭隘低湿,没有了“雪堂”的纯洁,也没有了“白鹤新居”的闳敞。苏轼却安之若素,“且喜天壤间,一席亦吾庐”,一边入乡随俗,积极适应当地的生活,一边追和陶渊明诗,求取内心的安宁。可是,人毕竟不能生活在真空里,还是要回归现实。苏轼为了建造房子,穷尽一生的力量。黄州时期,雪堂求道,建造了根基。到了惠州,渐成规模。来到海南,终于宣告落成。到了海南,写作《和陶归去来兮辞》,才彻底改变了家园观念。他把“归来”重新定义为回归自己的本真状态,所以不论他在哪里,都已经是在“家”了。
北宋时期的杜衍却对房子看得很淡,“不营生事”“不买田宅”,官至宰相,连一所宅邸都没有。他退休之后到南京(今河南商丘)养老,“无屋以居,寓于南京驿舍者久之”。驿舍是临时居所,据说杜衍死后,其夫人才拿出压箱底儿的钱买了一所小房子,安度余生。
古代官员的任命实行“避籍制”,多半是异地任职。隋炀帝之后,对官员携带父母、子女随行任职的规定不断放宽,古代社会又有投亲靠友的传统,再加上丫鬟仆妇,官员调动通常是一大家子人随行。这一大家子人怎么住?部分官员有公家提供的宿舍,大部分人则是租房住。据说王安石从金陵奉调回开封,先派儿子王雱打前站去租房。他想在司马光家附近找一套房子且最好是比邻而居,结果没有合适的房子。这个故事是否属实暂且不论,但司马光和好友范镇在开封是邻居却是事实。
北宋真宗时期的李沆对于房子却表现出截然不同的风范。他做宰相时在开封盖房子,大厅前面建得很窄,仅能容一匹马掉头。有人说太寒碜了,李沆笑着说:“居第当传子孙,此为宰相厅事诚隘,为太祝、奉礼厅事已宽矣。”意思是,这个住宅将来是要传给子孙后代的,他们倘若没有本事,只能靠前辈的影响做个小官儿,这样的规模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