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女的精神状态(2)

当时女子作诗,常常都留恋于儿女情长,像薛涛这样把视野放在家国之间,格局非常大的女人,实在是凤毛麟角。凭借着诗文,她一下就抓住了韦皋的心。

薛涛很快成了韦皋身边的红人,专门为韦皋的客人表演才艺,后来还负责帮韦皋处理一些案牍工作,江湖人称“薛秘书”。

薛涛工作实在出色,韦皋甚至想要给她申请一个正式编制——校书郎。这个官职虽说只是个小官,但有品阶不说,门槛还很高,必须要对文书方面很熟识,更关键的是,这个职位,没有女子担任过。能让领导破例,可是天大的荣耀。

虽然这事最后因为没有女子做这个官的旧例黄了,但足可见韦皋对她的喜爱,以及对她能力的认可。但正因为这份喜爱,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讨好韦皋,薛涛为拜谒求见韦皋的官员大开方便之门,收礼受贿来者不拒,然而她并不贪财,钱财全部上交。很快,东窗事发,薛涛被愤怒的韦皋发配到松州(今四川松潘)。

松州地处偏远,环境恶劣,薛涛怀着恐惧,写下《十离诗》。这是十首组诗,薛涛把自己比作犬、笔、马、鹦鹉、燕等物,而把韦皋比作自己依靠的主、手、厩、笼、巢,陈述因为一件意外状况,例如犬咬亲情客、笔锋消磨、马惊了玉面郎君,而被主人厌弃的事。

薛涛的诗,体现出对生活的深度观察,从生活这些细小的点出发,让读者产生一种移情作用,从而对这些“东西”乃至于诗的作者心生怜悯。但是,薛涛不惜把自己贬低成为犬、马等,承认自己是宠物,表达对韦皋的倾慕依靠,一长串“不得”一是突出自己目前的悲惨境况,二来也是希望韦皋念一念旧情。字字句句,哪里还有当初诗词里的英气?如此一来,她的姿态低到尘埃里,但能再获得韦皋的垂怜,又有什么好在乎的呢?

后来,韦皋把薛涛召回成都,这次磨难让薛涛深感不能再过这种生活,便脱了乐籍,得了自由身。不再依靠韦皋,薛涛的“事业”反而蒸蒸日上,过得独立且潇洒。

她和文人墨客一起唱和,天下文人都以能得枇杷居女主人点评为荣耀,半个大唐的才子都被她加入朋友圈,剑南西川的历任长官都对她礼遇有加,凭借才华通吃文坛政界,俨然一副当时“大唐文坛一姐”的派头。

还有人写诗赞叹她的影响力:万里桥边女校书,枇杷花里闭门居。扫眉才子知多少,管领春风总不如。

一切仿佛都那么美好,直到她遇到了元稹。

那时元稹到四川出差,尽管她比元稹大了十岁左右,薛涛还是和元稹展开一场轰轰烈烈的姐弟恋。薛涛还给元稹写下一首《池上双鸟》:双栖绿池上,朝暮共飞还。更忆将雏日,同心莲叶间。

诗句中,饱含着柔情蜜意,“双栖”、“共飞”、“同心”更是表达了薛涛想和元稹双宿双飞的急迫心理。

曾经让天下诗人都另眼相看的“扫眉才子”,终究在元稹面前“软”了下去,毕竟寂寞了这么久,她确实想再找个人来依靠。可元稹很快就离开了四川,虽然承诺过会回来,却始终不见人影,只有几封书信往来。

苦等十几年后,薛涛等到的却是元稹与另一个女子刘采春的绯闻。毕竟,元稹本就花心,况且薛涛乐籍出身,相当于风尘女子,对元稹的仕途只会有副作用。

薛涛从此脱下红裳,穿上道袍,不再依靠任何人,清心寡欲,自在逍遥。她终于明白,从男人身上汲取力量,并不能让自己站稳脚跟,自己真正能倚靠的,还是自己。实话说,薛涛也并没有走出“才女魔咒”。她一生中经历了太多苦楚,父亲的早逝,领导的惩罚,爱人的抛弃……但她总能在贫瘠的生命土壤中种出自己的花。她也曾依靠他人生活,可在发觉此路不通后,就立刻转头,凭借自己的才华搞起事业,哪怕最终远离红尘,也是她遵从内心做出的选择。

所谓“独立”“靠自己”,大概就是我拥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能力,也有勇气面对其中或好或坏的变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