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煜余怒未消,用力摆摆手说:“不用理他们,你就在王府,哪儿也不去。”通判田时雨见王爷态度坚决,只好悻悻地让下人传话说:“下官只是来通知王府的府役去府衙领取俸禄,顺便问问纵火的事,别无他意,请王爷息怒。”朱厚煜不耐烦地摆摆手,让马护卫领着王府的府役领俸禄去了。
过了一会儿,马护卫急匆匆回来了。他气愤地告诉王爷:“我们上当了!那个通判到府衙根本就没打算给大家俸禄,结果双方发生口角,他就借机到知府那里告状去了,说我们聚众冲击府衙、肆意殴打朝廷命官。”
正说着,通判田时雨领着府衙的衙役们一窝蜂地涌了进来,田时雨的官服也被扯破了几处,用一块布兜着右胳膊,很狼狈的样子。朱厚煜厌恶地皱了皱眉,厉声呵斥道:“看你这副丑陋的样子,哪里有一点朝廷命官的尊严?”田时雨冷笑一声:“启禀王爷,下官正是为了朝廷命官的尊严,奉知府大人之命,才冒昧闯入王府缉拿带头闹事的嫌犯的。”朱厚煜一拍桌子:“你敢!”
府衙的衙役里突然走出一个人来,阴阳怪气地说:“哎呦,康王爷好大官威啊,可把咱吓死了!”赵青桐一看,哎呀,这不就是那个杀人放火的简公子吗?赵青桐赶紧告诉朱厚煜,就是这个人,昨天到青桐琴庄行凶杀人的。朱厚煜上上下下打量了这个简公子半天,挥挥手说:“你们都退下吧!”
屋里只剩下了朱厚煜、赵青桐和简公子。朱厚煜平静地说:“听口音,你是从京城来的吧?”简公子笑道:“下官是锦衣卫的简校尉,这是下官的金腰牌。”说着,简校尉掏出一块金灿灿的圆腰牌,递给了朱厚煜。朱厚煜摆了摆手,没有接,只是淡淡地说:“说吧,抓斫琴师赵青桐、抓我的护卫,到底是为了什么?”
简校尉迟疑了片刻说:“康王爷想必知道壬寅宫变吧?”嘉靖壬寅年,嘉靖皇帝朱厚夜宿端妃宫,醉酒后被杨金英等十数名宫女用绳子差点儿勒死。幸亏皇后赶到,才将宫女们制服,将皇帝救下来。犯事的宫女尽数被斩首,首犯斩首后还被诛灭九族。如此惊天的大事件,朱厚煜怎么会不知道呢?
简校尉接着说:“从此以后,皇上就怕了绳子,看见绳子就心惊肉跳,特别是结实的绳子,不管粗细、不管长短。皇上现在看见龙须面都害怕,有个御厨给皇上炸了回馓子,皇上竟然砍了他的头。康王爷您出了本诗集,其中有一首《拟出塞》,皇上印象深刻,里面有两句:‘龙虎行韬略,风云入指挥。何当请长组,生系犬戎归。是不是说王爷您是龙虎,皇上是犬戎,您要让人用长绳子再去勒住皇上的脖子啊?”朱厚煜一下子站了起来,愤怒地拍了拍桌子:“一派胡言!”简校尉一声冷笑:“一般的琴弦都是用丝线制成,一用劲就能扯断,而您让世子送到宫里的那把瑶琴,琴弦竟然是用钢丝做的,外面还裹了一层丝线。这个是不是就是您诗里说的长组?宫里的哪个宫女要听您的指挥?”
赵青桐连忙抢先解释道:“琴弦的事是这样的。考虑到皇宫空间很大,小民把瑶琴的丝线琴弦做成钢弦,声音更加响亮,那是我们费了好大劲才做成的,跟王爷无关。”简校尉接口说道:“所以啊,才要你跟咱到官府解释一下,以便洗刷康王爷的嫌疑。”说完,他也不管朱厚煜同意不同意,大喝一声:“走!”就把赵青桐以及王府讨薪的几个府役套上铁链带走了。大庭广众之下,把王府的人戴上械具拘捕,赵康王朱厚煜丢尽了脸面。
一干人刚刚被关进府衙的大牢,就有人飞跑过来通报:赵康王朱厚煜忍不了这口恶气上吊自尽了。
简校尉连夜快马加鞭往京城赶,很快就见了皇上朱厚熜。简校尉禀报说:“原本想私下悄悄把斫琴师赵青桐带回京师盘问,做个口供,坐实赵康王的罪名,不料走漏了风声,被王府派人抢走了赵青桐,彰德府派人到王府抓了人,王爷竟一时愤而上吊自杀。”朱厚熜关切地问道:“那个康王确实死了吗?你们确定吗?”简校尉拿出朱厚煜上吊的绳子说:“皇上你看,他就是用这根绳子上吊的。”
朱厚熜一见绳子,像被蛇咬了一样“嗷”的一声跳了起来。他怒斥道:“狗奴才,你知道朕平日里见不得绳子的。快来人,把这个狗奴才给我砍了!”完成皇上使命的简校尉,当场被拖出去砍了头。朱厚熜吩咐说:“把那根可恨的上吊绳给我扔了,扔的远远的,扔到后面的煤山上去!”
这条上吊绳再怎么说也是赵康王的夺命绳,是重要的物证,谁也不敢轻易扔掉。可皇上下旨把它扔到煤山上,谁也不敢抗旨。于是,太监们就在煤山顶上建了个小亭,弄了个石匣,把这条上吊绳放了进去。
赵康王被彰德府官员气得上了吊后,皇室宗亲群情激奋,朝廷内外也议论纷纷。嘉靖皇帝朱厚熜为了平息众怒,令人释放了赵青桐和王府的府役,亲自下令将彰德府通判这个替罪羊施以了腰斩极刑。
几十年后,闯王李自成杀进了北京城。崇祯皇帝朱由检在皇宫中手持宝剑一路向北,砍杀着自己的亲骨肉,逃到了皇宫后面的煤山上。他刚要举剑自刎,就看见了这个石匣,打开来,一根绳子完好如初,就是赵康王朱厚煜上吊的绳子。朱由检抻了抻那根上吊绳,自言自语说道:“如此甚好。”说完,就用这根绳子将自己吊死在了煤山的歪脖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