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临走的倒数第二天下午晚些时候,他出了一身大汗。我妹妹提议给他换衣服、擦洗身体。我们把他抬起来,让他身体前倾,采取坐姿。他失去了知觉,像一具尸体。我们想把他的衬衣从头上拉下来。这个工作不好做,我努力回忆护士的做法。突然,我意识到他的眼睛睁开了。
我对他说:“嗨,爸。”他只是睁开了一会儿眼睛,观看情况。他的呼吸很艰难。
他说:“嗨。”
他看着我们用一块湿布给他擦洗身体,给他换上了一件新衬衣。
“你痛吗?”
“不痛。”他示意我们他想起身。我们把他抱到轮椅上,推他到面向后院的窗前。后院里有花、有树,在这个美丽的夏日,院子里洒满了阳光。看得出来,他的神志渐渐清楚起来。
后来,我们把他推到餐桌边。他吃了一些芒果、番木瓜,喝了点儿酸奶,还吃了药。他一言不发,呼吸正常,沉思默想。
我问他:“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怎样不延长死亡的过程。食——食物延长了这个过程。”
这话我母亲可不爱听。
“我们很高兴照顾你,拉姆,”她说,“我们爱你。”
他摇摇头。
我妹妹说:“很难受是不是?”
“是的,很难受。”
我问他:“如果可以的话,你是不是更喜欢睡过去?”
“是的。”
“你不想像这样醒着,感觉到我们,跟我们在一起吗?”我母亲问道。
有一会儿,他没有说话。我们等待着。
“我不想经历这个。”他说。
父亲在生命的最后一天体验到的痛苦并不完全是身体上的——药的镇痛效果很好。他只有睡着的时候才是平静的,醒着的时候他无法平静。既然生命在逼近极限,那么,他希望他的故事的最后几行是安宁。
在他最后一段醒来期间,他要求见孙子孙女们。他们没在那儿,所以我给他看Ipad上的照片。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笑得很开心。他细致地看每一张照片。
然后他又陷入了昏迷,他的呼吸每次停顿二三十秒。每次我确信已经结束了,结果发现他又呼吸起来。这种状态持续了好几个小时。
最后,下午6点10分左右,当时我母亲和妹妹在交谈,我在看书。我注意到他呼吸停顿的时间比过去长。
我说:“我想他已经停止了。”
我们来到他身边。母亲握着他的手,我们全都默默地听着。
呼吸声再未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