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年轻时,在镇上教书。他只是个民办教师,每月的薪资很低。所以家里一些大的开销,以及3个孩子读书上学的费用,还是多靠母亲种地、养鸡、卖菜来维持。
挣钱不易,要花钱的地方又多,因此母亲特别节省,一年到头,基本上没有闲钱给我们买好吃、好玩的。每次她去街上卖菜,回来时都是空手,没有东西带回来,更不会割肉给我们吃。
能给我们带来欣喜的,往往是父亲。每逢周六的中午,他下班归来,手里必然会有一坨猪肉——用几根稻草系好拎着,我们便称之为稻草肉。那是父亲专门从街上的肉铺里买回来的,给全家人打打牙祭,增加些营养。
那坨肉差不多1斤左右,半瘦半肥,在金黄色的稻草系捆之下,油光发亮,诱惑力十足,让我和哥哥、妹妹都兴奋不已。
能吃到大荤,肚子里进了油水,在当时的乡下,可不是一般人家都能做到的。虽然,几乎每家都养猪,有的还养了好几头,但都是要整头卖掉,维持一家人生活的。只有在春节、端午和中秋等重要的节日,或家里来了贵客,才会割些肉回来。平白无故的日子,哪有人家舍得去吃肉呢?
母亲虽每次都要唠叨几句,说父亲这么大人了还乱花钱,但最终还是高兴地将肉接过去,拿到门前池塘里去清洗,洗得水面上浮起一层油来,惹得路过的村民们羡慕不已。
然后,便是将肉切块红烧,有时也将瘦肉汆汤,肥肉炼油、炒菜。我们开心地主动去给母亲打下手,在灶下添柴加火,热锅里很快便油汪汪的,香味扑鼻。厨房里的气氛,因为那锅中的稻草肉和即将呈现的美食,也变得欢乐起来。
有时,父亲也会买些猪肺、猪肝等“下水”回来,同样用稻草系着,但那稻草是从猪下水剜开的中心穿过来的。
相对于猪肉来说,下水的价格便宜不少,所以母亲看到后,埋怨也少了些。她说,都是一头猪身上长出来的,营养是一样的,买猪下水划算。母亲做菜的手艺很好,猪下水经过她一番打理烹饪后,味道也非常好。
父亲每一次交出稻草肉后,都会假装成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极力表现出“小意思”“我有钱”“这点稻草肉不会伤筋动骨的”
然后,该干啥干啥去。我们分明能感到他的得意和豁达,也觉得他瞬间高大起来,让人佩服起来。平时对他偶有的不满,也烟消云散。
现在想想,那每周一次的稻草肉,在潜移默化中,是对我们兄妹产生过较大影响的——让我们在并不富裕的生活中,依然有了一种快乐的期待。
或许,这是父亲有意为之的,目的就是要让我们在清苦的生活中看到亮光,让我们在成长中有勇气、有期待地面向未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