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我母亲至今健在,明天就该过75岁生日了,我会带着礼物和蛋糕去看她。我的孩子们会问:“我们要在没有WiFi的外祖母家待多久?”我会说:“不要问,用你的流量。”
我十几岁的时候,妈妈经常把我叫到客厅,帮她用VCD录电视剧,我凭什么认为她不会接受今天的科技呢?她也许会用我们在圣诞节送给她的平板电脑上网搜食谱,然后分享给我;她也可能是脸谱上那些晒孙子孙女照片的老奶奶当中的一个。但其实我对75岁的母亲一无所知,43岁之后的她活在我的幻想中。
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已经50岁了,比去世时的母亲还大7岁。我在悄然地老去,眼睛周围的细纹越来越多;腰部无意间多了一两圈赘肉,现在我的裤子比母亲当年穿的大了两码;我的头发正在以闪电般的速度变白。
母亲最后一次见我时,我正一把一把地吃着橙色薄荷糖。现在,我正在从一个药盒里取出降压药,一天两次。我盯着镜子里的这些变化,大多数日子都觉得有点迷茫。我在寻找基因线索来解释我的衰老,依靠的是我对母亲42岁的健康身体的记忆,那时她肾上腺罕见的癌症并未从我身边夺走她。
我仔细研究了她生前最后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她很快乐,那个葡萄柚大小的肿块还没有生根。她看上去是那么时髦,那么前卫,现在的我看起来像她邋遢的姐姐。她常常涂着口红,而我如今的嘴唇则干燥起皮,过去两年一直藏在一次性医用口罩后面。她系着标志性的海军蓝和红色的丝巾,而我脖子上什么也没有,还用一元店的纸扇扇了一天,也未能冷却她从未经历过的可怕的潮热。
对于照片中年轻的、充满活力的女人来说,时间已经永远静止,她本该永远比我大。
我羡慕我的朋友们,他们能把自己的疼痛归咎于母亲的遗传,老年斑、腕管综合征……他们能在他们活着的母亲身上看到我永远看不到的东西,我人生的指南针不见了。我观察母亲生前的朋友们,研究他们的特征,想象着母亲此时的样子。
自从过完44岁生日之后,我就觉得我与母亲曾经拥有的相似之处荡然无存。每当我洗碗或切菜的时候,总是幻想看到妈妈的手。我怀念听到“你长得像你妈妈”这种话的时候,我在变老,而她没有。她就像一艘离港太远的船,渐渐消失在我的生命里,这让我很难过。
但有时她也会回到我身边。那是一个星期二的晚上,她坐在客厅沙发上,疲惫的脚搁在茶几上,我听到从她的牙齿间传出瓜子壳裂开的噼啪声。她看着电视咯咯地笑着,我和妹妹们也一起笑着。我还记得一些让她感到很快乐的事儿,比如我下厨准备意大利晚餐招待她的朋友们。
她不用去健身房,身材也保持得那么好。我闭上眼睛,就能闻到她在咖啡里搅拌两茶匙糖的味道,我每天早上都看着她用咖啡泡柠檬脆饼。她找到了自己的小乐趣,并沉溺其中。无论她走到哪里,她的微笑和热情都令人感到亲切。这些回忆让我很快乐,陪伴着我度过没有她的日子。母亲没能告诉我如何变老,但我很感激她告诉我如何活得更好。
所以,既然不送生日蛋糕,那明天我会带一束花到她的墓前。像往常一样,我会告诉她我的最新情况,比如我一直在尝试的抗衰老精华、我头皮上像杂草一样长出的灰白发根,并告诉她她是如何在染发上省下一大笔钱的。每到她生日的时候,我对这个年轻的女人苦乐参半的怀念就尤为强烈,只要我活着,她就一直陪伴着我。
不管多少年过去,我的母亲永远不会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