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季节,中原大地的河南麦子熟了,收割正忙。这个季节,八百里秦川的麦子熟了,颗粒归仓。这个季节,苏南苏北的麦子熟了,机鸣人忙。媒体上说,高温连雨,那里的麦穗生芽发灰,不知具体的情况。
东北、西北,海拔原因,麦子扬花,展穗灌浆。不多天,碧绿的麦田,也会掀起金色的麦浪。朋友啊,当你闻听家乡麦子熟了的时候,是否有一种立马扛起行李回到家乡的冲动?在山高路远的大西北农村有过生活的人,怎能忘记麦田呢?纵然你身在异乡,穿行于繁华的闹市,也总能在某个无事失眠的夜晚,惦记着那片辽阔的麦田,直到麦粒入仓。
还记得多年前,抢收麦子的火热场面吗?拔麦、捆麦、背麦、摞麦、晒麦、摊麦、碾麦、扬麦……是的,童年收麦的情景我依然没有忘。
那时播种机收割机在偏僻的故乡还没有市场。每年的夏天,人们手握镰刀或刃镰子,准备在大雨和冰暴来临前把所有的麦子收光。水漫浸过的地方,镰刀去割。而播种在松软田地上的麦子,只有用手去拔。第一天拔得欢畅,第二天脚手肿胀,手搁不到麦子上,第三天骨节处生泡溃烂……麦子拔完了,手也适应了。这让我相信了练功夫的武林用语,同样适用于麦趟。
麦趟上的人,腰弯成九十度伏在田野上,有的勾子一墩,两条胳膊自觉地伸向前方。任汗水划过黝黑的脸庞。捆好码齐整的麦码儿风吹太阳晒,最后背拉到打麦场上,人忙了码成摞子,人闲了瞅一个晴天,打开麦捆,使其更干,套上牛驴,带上碌碡,一圈一圈,晒干水份的麦粒很快离开麦穗,脱去裹在身上的衣裳,把式把连衣带土的麦粒依风抛向天空,一把大扫帚行云流水般地在越积越多的麦堆上左掠右扫,场上的人灰头土脸,却满怀激动。收拾干净的麦粒装进一个个装过化肥的旧塑料袋中,先用架子车把最干净、最饱满的拉到粮站交公购粮,剩下的少部分就是自家的口粮,口粮中还要拿出一点变卖几个钱,全家孩子的学书费和一年花销才有了基本保障。
看见麦浪,便能想起父亲,瘦高的身躯,弯下腰拔一天麦子,不知有多难肠?看见麦浪,就如看见母亲,里绑的小脚在大地上跪着拔麦,不知含有多难受的苦情。齐腰身的麦田里,只能看见父亲破草帽扇不住的头顶。与母亲差不多高的麦捆,咋看如麦捆抱着母亲。年幼的我,总嫌麦土咬人,麦芒扎人,麦根戳人,躲在母亲码起的麦码码下面,捉两只蚂蚱,逗它们咬仗。母亲把蚂蚱和偶飞的蝗虫叫麦雀儿,嗔怪我,弄死它们多不应该,它们多么地可怜……
看见麦浪,我会想起离世的好多远亲近邻,他们深爱土地一生,麦浪是他们最熟悉和眷恋的歌。秋耕一遍,春播一次,夏收一茬,冬碾一场,麦浪是他们活着的最大希望。看见麦浪,我的眼眶里会自然泛起泪光,一块梯田,一绺山地,一处沟坝,一片滩涂,都有我儿时的足印,少年的踉跄。捉蚂蚱,抓地地窝,逮野兔,第一天踩到的麦子,第二天又能站起来首仰蓝天。养活人的东西啊,生命力和隐入烟尘的人一样顽强!
那时麦子种的多,风来,一大片金黄才会扬波掀浪。那时的麦面很香,虽然很少,但风尘仆仆地回到老屋,门口就能闻到妈妈烙饼子的芳香。
少得可怜的麦面不敢大量吃,为此,少年的我,时常纳闷:城里人凭啥要靠吃不饱的我们去供养?不知从啥时候起,我看够了这起伏措落、一马平川的原野,特别想见识一下外面繁华的城市和汹涌的江河,宽阔无比的蓝色海洋,借着上学的名义,逃离了故乡的荒凉。
混了半生,走了很多地方,在城市的霓虹里,渐渐地那么怀念童年,怀念故乡,怀念六月故乡原野上的表浪,怀念故乡挖不到底的黄土地。
为什么?我问自己。因为故乡的土地有一种说不出的神密力量,它能够让每一粒种子都有立足的地方,都能实现颗粒归仓的愿望!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乡。走的再远,归处是故乡;见的再多,都不及故乡麦浪里富含泥土的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