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推户出门,站立庭院中。
夜间,刚刚落过一场雪,一场小雪。雪浅浅,并不均匀,斑斑驳驳地散落在地面上,冷气飘逸。望向墙头,墙头干枯的扁豆藤蔓上,落雪点点,碎碎,如昨夜的梦。在晨光的映照下,藤蔓缀雪,灼灼如星光闪烁。
天,不是很冷,只是一种淡淡的寒,很薄,很清。偶尔,一阵风拂过,也让人禁不住周身一颤。清寒,如一片薄薄的冰刀,悄然削割着人的脸面。
浅浅的凉,淡淡的喜悦,莫名的惆怅。
有麻雀,在墙头上蹦跳、喙啄,于是,藤蔓缀雪,纷然碎去,迷离如一层淡雾。这层淡雾,给人一种愈加清寒的感觉,一份落寞的情绪油然而生。
望向天空,积云已散,天空是汪汪的蓝;蓝,是一种深蓝,是一口深不见底的井。因为寒,那份蓝,就有了一种坚厚的硬度,感觉似一腔积蓄已久的黏稠的情感,虽黏稠,但却也明净——明净得一往情深。
冬阳初升,橘黄色的光,照在对望人家的屋瓦上。屋瓦被浅雪覆盖,橘黄色的光在覆雪上流淌,跳跃,闪闪烁烁,恍惚迷离。感觉那清冷的空气也在跳跃,也在流淌,然后,弥漫整个屋顶——缕缕的寒气,从屋顶上流下。
行走在大街上,行人稀少。有人在扫雪,刺啦刺啦的扫帚声,划破清晨的宁寂,仿佛什么东西在生长,在延伸,在膨胀。似乎是扫得累了,便抬起头,寂然地看着街道上的一切。街道两边,树木皆枯,偶有几片树叶,倔强地缀在枯枝上,那份枯瑟的样子,也楚楚怜人。雪缀于枝,晨阳下,散溢着一道道的光。一阵风吹过,枝上雪,便纷然飘落。禽鸟在树枝上时栖时飞,总算给这个寂静、清冷的早晨,增添了几分活力。
枝,是枯的,是静的,感觉枝枝生寒。
一只狗,夹着尾巴,从大街上姗姗而过;几只鸡,从刚刚打开的大门中蹿出,挓挲着翅膀,一幅雀跃欲飞的情状;偶有行人从大街走过,也大多低着头,兀自想着自己的心事,一副心事重重样子。
街道很静,能听到雪霁之后,清寒流淌的声音。
走向村口。村口,星罗棋布着一些柴草垛。
我喜欢柴草垛,它是乡村点缀的标点,是乡村温暖的符号。我知道,充满浪漫情怀的“炊烟”,就是这些柴草垛燃烧生成的。而炊烟,不仅有着袅娜的美姿,而且还有着丰富的意蕴——炊烟,散溢着柴草的味道,散溢着庄稼的味道,散溢着泥土的味道,甚或,还散溢着农家汉子汗渍的味道。炊烟,是故乡飘摇的旗帜,是游子怀想的永恒记忆,遥望炊烟,你就是在对生命展开一场追本溯源。
这个清寒的早晨,这些柴草垛,正巍巍然,肥胖在那儿。积雪覆顶,便显得愈加肥胖了。不过,覆顶的白雪,看上去真美,晨光在上面流淌,流光溢彩,滋滋润润,让人感觉明亮极了,也熨帖极了。
浅雪生寒,柴草垛上的积雪,寒气吱吱、丝丝。
漫过柴草垛,望向远处的岭丘,雪太小,岭丘并没有完全被覆盖;雪,只是斑斑驳驳、花花搭搭地布散着。是一种别样之美,这种美,容易让人想起一些破碎的往事,影影绰绰,却总也连不成片段。故事,无法再现,影像跳跃闪烁——抓不住,又总让人想着;虽不能刻骨铭心,却也总是藕断丝连。
其实,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美呢?
夜雪初霁,这个清寒的早晨:宜赏景,宜缓行,更宜遐思。感觉很美。
生命中,总有一些瞬间,一些片段,一些景象,一些触发——不期然地,给你带来一份欢喜,哪怕是一份浅浅的欢喜,都好,都值得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