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之色

关于春天的颜色,王安石曾经说过:春风又绿江南岸。这七个字来得真是好浩荡,自从他写过这样的一句,别的人再也作不出像样的句子可与他相比。想他当年坐一只小船浮在江上,除了看看两岸山色,想必还会喝喝酒,或再吃点什么。我是没有学问的人,至今都不知道宋朝那里都有些什么吃的,尤其是拿什么东西来下酒。因为这个问题我最近还特意查了一下花生的历史,因为花生是下酒的好东西。花生传入中国要比胡豆晚,大约在1530年,先是传到了中国的沿海一带,然后才大举进入内地,所以说王安石并没有吃到过花生。日本的花道家田中昭光说迎接春天到来的花大多是黄色,他这话说得极有道理,是观察过的,而不是信口胡说。别的不说,一年四季先开的蜡梅首先就是黄颜色的,从没听谁说见过红色的蜡梅,这是没有的事。蜡梅之后的迎春花照例也是黄的,迎春开花是泼泼洒洒,是左泼一下,右泼一下,这么泼一下,那么泼一下,不知道它是从什么地方搞来的那么多颜色,到处泼来泼去,到处泼来泼去。于是,春天就给它们这一泼两泼地泼来了。

我这个人,是看到花也会想到吃,但我不知道迎春花可以不可以吃,我想如果它也能够像藤萝那样可以用来蒸藤萝饼就好了。还有田头那些俗称“婆婆丁”的蒲公英,自然也是黄的。蒲公英的花可以吃,一小朵一小朵拖了面糊炸出来——起码是不难吃。日本人不管什么都会用来做天妇罗,这个叶子那个叶子或者是一大段亮紫的茄子照样也会被放在面糊里拖拖放油里去炸,还有黄瓜花,居然也可以做天妇罗。用什么做天妇罗完全取决于早上起来天妇罗师傅在菜地里碰到了什么。

黄颜色鲜明爽利,让人眼睛舒服。日本作家田山花袋在他的一篇小说中这么写道:“主人公躺在那里,两眼望着外边,对他的女朋友说:‘等到油菜花开过后我再死吧,我要再看一次油菜花。”什么是诗意的人生,这才是诗意的人生,在生命快要走到尽头的时候还记着花。

油菜开花,动辄是一大片一大片,黄得让人心亮,所以各地都好像有油菜花节。油菜花的最终作用当然是结籽榨油,我吃的油里边以菜籽油居多,从小就吃这个,说它好,它好像又太普遍了,让人想不出它的好;说它不好呢,老不吃还让人想得慌。至于已经在中国贵族化了的橄榄油,吃不吃也就那样,你要是对别人说我有多么多么想念橄榄油,别人肯定会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