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海海,山山而川

罗伯特·弗罗斯特的诗歌《花船》是对热爱、失意与命运归宿等主题的细腻探索,作者通过诗中生动而富有感染力的意象,充分展现人类情感的复杂与深邃,表达对人生处境命运的关怀与哲思。

诗歌的第一个场景展现的是一位退休的老渔夫在乡村理发店中与理发师边理发边闲聊,他的滔滔不绝显示出往昔海上游历的生活所赋予他的丰富的阅历。接着视线转向了房屋与仓库交界的角落,那里停泊着跟随老渔夫一并退休的“老伙计”—深海打鱼船。渔船现今已不复在海上颠簸,而是静静地待在休眠的宁静港湾,把阳光温煦的草地当作海湾来抛锚。那艘昔日从乔治堤满载鳕鱼而归的渔船,如今已变成了长满和船舷一般高的绚丽花束的花船。

然而,作者并未止步于对渔夫和渔船往昔的追忆与感慨,而是更进一步,指出“渔船将与她的主人依命运随意航行”。作者的诗意描绘由此与社会人生的哲理沉思紧密地结合在了一起,显示出切入生命的深度,闪烁着理性光辉。弗罗斯特深信一生打鱼的渔夫和他的渔船一定会在将来的某一天重返海洋。作者在诗的末尾增添了一笔梦幻迷蒙的色彩,渔夫和渔船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优游卒岁是在等待狂风暴雨的一天,一次最后出海的契机,去寻找独属于他们的幸福的仙岛,那将成为他们最后的归宿,颇似苏轼《临江仙·夜归临皋》中“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的意境。

渔夫意象赋予中国文人以遗世独立、逍遥于天地的超世理想,既有淡泊超脱的开阔胸襟,又有握杯把酒的率性而为,正如《三国演义》开篇之词“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渔夫意象亦塑造着海明威《老人与海》中圣地亚哥的英雄主义,无惧狂风暴雨,在尘世的汪洋中不屈抗争与搏斗,体现了对人生处境命运的终极式关怀。相较之下,中国古代文人心中流传千古的“渔父情结”昭示着儒道传统下历代文人仕与隐之间微妙的纠结抉择,而作为“硬汉”的西方渔夫则作为与人生苦难英勇搏斗的勇士顽强抵御着命运的惊涛骇浪与狂风骤雨。另一方面,船意象的抒情与叙事也在丰富着人物的塑造。“船”所象征的漂泊与孤独与人物的个人羁旅与踽踽独行的命运轨迹强烈契合、共鸣,物我合一。俄国诗人米哈伊尔·尤里耶维奇·莱蒙托夫在《一只孤独的船》中写道:“一只船孤独地航行在海上,它既不寻求幸福,也不逃避幸福,它只是向前航行,底下是沉静碧蓝的大海,而头顶是金色的太阳。将要直面的,与已成过往的,较之深埋于它内心的,皆为微沫。”

人生海海,掌我之舵,终其一生追寻人生大海深处的乌托邦;山山而川,御风而行,矢志不渝地追求认清生活真相之后仍然饱含热望的英雄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