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我在爷爷家上完网课,就等着爷爷做的午饭,我去帮爷爷拿碗筷,他挥着菜勺说,不用,让我坐着自己挖米饭。今天两个菜,炒黄瓜和炒鸡蛋,爷爷说本来想做个鸡蛋炒韭菜,但是一看韭菜坏掉了,便炒了鸡蛋。相比前几天的炖羊肉和蒸虾是朴素简单了点,但是我心里也好受一些,毕竟不用他大费周折忙活一上午。我又想如果我不在,他自己会吃什么呢?会不会随便吃点?甚至不做饭,不吃饭。我自己在电饭煲里挖着米饭,爷爷在我背后说,这次米饭肯定不硬了,上次放水放得少了。上次?可能是上上周?我已经忘了上次在爷爷家吃米饭是什么时候,但是我随声应道,嗯,这次肯定不硬了。
我和爷爷弄好一切便开始看着电视吃饭。我在爷爷家看的电视几乎都是新闻频道,因为我知道爷爷不懂那些流行新潮的综艺节目和电视剧,我还记得他经常埋怨春节联欢晚会越来越不好看,他念叨着那些健在或不健在的老艺术家们。新闻频道上播着抗击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的最新情况,我不想吃饭就是吃饭,尽管爷爷以前说吃饭不能说话。
我告诉爷爷现在国外的疫情也很严重,他说对啊,韩国、伊朗和意大利都很严重的。我继续默默吃饭,并想着还有什么话题可以谈及。我突然想到几天前看的书《二手时间》里面讲的苏联,我便顺口问他怎么看待苏联。爷爷突然变得有点兴奋,可能是在他这个年纪生活中很少有人问他问题,准确地说是除了“最近身体怎么样?”“吃得好吗?”“家里冷吗?”等诸如此类的问题。毕竟我们都觉得他老了,我们比他懂得更多,他就像个小孩子,我们需要告诉他如何生活、如何保护自己,其他的交流也只可能是我们向他单向输出,因为他老了,很多事情都变了,而他不懂。
我常常把看望老人当作一种义务,有时候放假回家我知道我应该去看看老人们,我也按照自己的应该那样去做了,但是内心却是不太情愿的,不是我不爱他们,但是我也不知道原因,当这项任务完成,我就松了一口气,干其他的事情就可以没有内心的谴责了。我现在回想,我好像已经知道答案了,老人们太卑微了,太热情了,当我跨进他们的家门,他们就会把最好的拿出来,他们攒了好久的自己不舍得吃、我小时候喜欢吃的零食;他们把遥控器放到我的手里,让我随意播放电视;他们问我住得好不好,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大学怎么样,我就一一回答他们的问题,然后反过来再问一遍,他们也一一回答,好像事情就这么结束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何时成了一种寒暄?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就努力地寻找着可以说的话,而老人们也开始向我讲述我已经听了好几遍的我小时候跟他的故事,可能已经没有了新的故事,所以只好重复又重复。可能是气氛太压抑吧,所以自己总是逃避着,但是我好像从来没有想过给他们讲我们这个世界的故事,也没有想过去看看他们的世界怎么样。我们爱他们,我们真爱他们,只是有时候会不知所措。他们也爱我们,真爱我们,他们也会不知所措。
老人不老,尽管他的皮肤是皱了,眼窝是凹陷了,步子是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