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秋日分你三分之一

我知道,秋色早已缄默地姗姗来迟,仿佛幽远的桂香乘风入怀,让人情不自禁地为之动容。我喜欢这样的秋日,有时天高气爽,云淡风轻,有时飘起淅沥的秋雨,打下薄薄的早霜……

秋分过后,在白昼与黑夜争夺天空的往复战争中,北半球旷丽的星空再次占据了主导。踏着时间流转的尾巴,一行南归的雁群踏水而去,即使横渡了数千米的长度,也逃不出一缕桂香的馥郁。时隔半年,我再次回到阔别已久的校园,十月青岛,又是秋日,风依旧从海上来,云依旧轻轻挪移。

附近学校道路两旁遍植银杏,每到秋天叶儿逐渐泛黄,而后就成了金黄色的海洋。天气特别晴朗的时候,我在路上会看到许多师生竞相拍照留念。他们对着路面的落叶与枝头黄叶认真取景的样子,甚是可爱。大家都惊叹于落叶错落有致的美,那些温暖的黄色把人的内心也映照得暖洋洋的。

自古文人触景有两大敏感之事,曰伤春,曰悲秋,但“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我还不曾真切地感受到。与其像辛弃疾“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的抑郁不得志,杜甫“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的悲伤愤懑,倒不如挑一个温煦和暖的午后,盘坐在墨水河前的草坪之上,周遭都是满目金黄的银杏落叶,静静迎着阳光读一首温暖可人的小诗,任由银杏叶落在头顶上或书页间。这样安静惬意的秋日午后,流水的汩汩声混合着落叶的簌簌声,有着氲不开的温柔和舒适。

秋天有温柔惬意的一面,也有略带忧郁的一面。2020年10月底的一个傍晚,我在图书馆修改论文。忽然间,两三缕“细线”斜斜地坠过窗户,秋色伴着雨色便蔓延起来,人们开始纷纷将目光转向窗外。我起身走出图书馆看雨,默默地攀在走廊窗台处发呆,迎面的凉风吹进眼中,秋雨显得有些多愁善感。

像那样的雨,老家胡同口的那棵梧桐是完全可以遮挡的。雨水落在叶子上会发出梧桐特有的沉郁声响,百年的大树与潮湿的街道静静对望,迷蒙雨意笼罩下的小村把守着一片宁静。柴草燃烧的气味升腾而起,被湿气浓重的空气裹进繁茂的枝叶里。不知为什么,我总是会在秋日的雨天想起这些事情,落寞固然会有,但难以平复的温情似乎胜过落寞之感。

我也曾幻想自己坐在老家的门前,看着木制摇椅将时光晃得很慢很慢。黄昏之后,山风撞响飞檐上的铜铃,小雨打湿刚晾好的衣服,黄红相间的树叶飘落一地……雨中的远山也不再那么清晰,雾岚像乳白色的洪流湮没了整片田野和山体,三四只被朦胧成黑点的归鸟穿梭在光秃的树枝之间。渺雾掠白江,烟雨凝黛影,窗外的景色被细雨氤氲成了一幅水墨画。

现在,我身处于巍巍楼宇之间,穿梭在繁华闪烁一角。可楼下那些被修剪出一样棱角分明的花草,那些被人歌颂在秋天不会落叶的树木,那些批量设计和大同小异的森林公园,又在承担着谁与谁的思念呢?我不得而知。

现在的我依然喜欢秋天,喜欢它的温暖可爱,喜欢它的忧郁冷峻——我认为这并不矛盾,一则可以寻得过往,二则可以乐在当下。这样的秋天,我不愿将其藏在心底独自欣赏,我希望可以分予你一些,让你可以快乐熨帖,让你可以备感温暖,让你可以在很多记忆的美好中安然睡去。如果给它一个分量——三分之一就好,毕竟分你一半,我还是有点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