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哇

胡巴在老街读高中时就喜欢冰清,胡巴知道自己配不上冰清,也只能是暗自欣赏,胡巴的家在乡村,每周背干粮到学校,就着咸菜过日子。冰清的父母都是高干,平时走路抬头挺胸目不斜视,巴结冰清的男生多了,哪轮到他胡巴一个乡巴佬啊。

冰清爱好戏剧,是学校文艺队的台柱子。每次学校会演,胡巴都要挤在头一排,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冰清不眨眼。

胡巴想尽方法接近冰清,无奈冰清根本就没正眼瞧过他,这让胡巴悲痛不已。胡巴想到了学校的文艺队,只要自己能进文艺队就能接近冰清,机会都是人创造的,天底下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

胡巴把家里的小米、咸鸭蛋不间断地往负责文艺队的颜老师家送,胡巴就进了文艺队。胡巴在文艺队什么也不会,只好给大家打水、整理场地。颜老师让胡巴去学习敲锣,胡巴哪有心思学,有机会就去看冰清的排练。

老街组织戏曲会演,冰清演的是出小戏《审椅子》,当冰清唱完“乘风破浪向前方”打开亮相,应该有一锣跟上闭幕。可胡巴光顾着看冰清,竟忘了手中的家什,旁人提醒,胡巴才醒过来,抬手就是一锣,大幕都合上了。冰清气得杏眼怒瞪,走到胡巴跟前理论,随口说道,你真是个胡八擦!胡巴可一点都不生气,还兴奋得不得了,这是冰清离他最近的一次,他甚至清晰地看到了冰清长长的眼睫毛,冰清口中兰花般的香气让他云里雾里回味了好几天。

高中毕业,同学们大部分都上山下乡接受再教育了,冰清却考进了老街剧团,主攻旦角,尤其擅长老旦。几年的工夫,冰清嗓音甘醇甜美,韵味纯正,演唱细腻,高低自如,扮相端庄大方,很快就在老街风靡一时。尤其是她的那一声叫板:苦──哇──台下总是喝彩声迭起,老街的戏迷就是冲着她这一句叫板去的。冰清饰演《四郎探母》里的佘太君,《徐母骂曹》里的徐老太太,更是让老街戏迷津津乐道。胡巴也是忠实的捧场者,拿着学校毕业的合照,到处显摆,我和冰清是同学,在学校一起演过戏,还编出自己和冰清的青涩故事,哄着戏迷给他买票看戏。

胡巴知道自己这副德行是靠不近冰清的,胡巴开始倒卖原油,还建了个土炼油厂,一夜之间就发了。腰包鼓起来的胡巴去剧场给冰清送鲜花送花篮,冰清从来就没个回应。

胡巴想到了出资组织同学会,他让颜老师出面把高中同学都请到一家高级酒店聚会,冰清也到场了。冰清依然高雅卓群,只和几个同学攀谈,压根儿没看胡巴一眼。舞会开始了,胡巴几次想去邀请冰清跳舞,都被冰清冷漠的高傲吓回来了。直到最后一曲,连班里被叫成“矬子将军”的同学都敢邀冰清跳舞,示威般地在冰清的肩膀下面左摇右晃,胡巴后悔不已,气得直想扇自己。

不知哪位同学带来了京胡,说冰清,给大家来一段吧。冰清一声叫板:苦──哇──

胡巴同学会以后,很快就完成了恋爱结婚生子三级跳,生意也做得越来越大,身边经常带着年轻美貌的女秘书。说来奇怪,胡巴以前是巴结女人,自从有了钱后是女人巴结胡巴,胡巴身边的女人来来往往,却还是放不下冰清。

老街剧团解散后,冰清也赋闲在家,相夫教子。胡巴听说后,托人请冰清来自己公司上班,岗位和工资由她自己定。冰清回话说,自己就会唱戏,他的公司又不是剧团,我去那里干吗?还问,胡巴是谁?高中同学?我怎么不记得?

老街剧团原来的剧务在家闲不住,拉起了一伙人去商演,店铺开业、企业庆典、红白喜事,只要给钱就唱。找到冰清,问她去不去。冰清说,只要能唱戏,去哪唱都行。有人说冰清是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落魄得去给人家唱堂会了。冰清依然高雅地昂着头,登上台就全神贯注,卸了装起身走人。

胡巴的父亲病故,胡巴点名要冰清的戏班子来唱戏。戏台搭在灵台的对面,胡巴点的戏都是《打龙袍》《朱痕记》《战太平》之类的苦戏,唱了三天三夜。胡巴几次暗示,冰清跟着自己能赚大钱,还在冰清的包里塞了十万元钱。

唱完戏,已近午夜,冰清头也不回地走了,台上放着胡巴塞给冰清的一摞子钱。

胡巴一脚把钱踢得上下翻飞,雪片般落下。胡巴流着泪可着嗓门大声吆喝着:苦哇──苦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