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染病

大花当了二十多年媳妇,竟没叫过婆婆一声“娘”。街坊邻里对此经常嚼舌根,婆婆感到很没面子。大花很少跟婆婆过话,必须过话时,就称呼婆婆为“喂”。比如,家里来了亲戚,她知道婆婆在棍子家,走进棍子娘的屋,说声“喂,家里来人了”,就屁股一扭一扭地走了。

要说大花和婆婆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就是结婚时,婆婆答应给二十斤棉花,可大花一称,只有十九斤一两。大花气得肚子一鼓一鼓的,像只青蛙,说这是什么婆婆,跟自己的儿媳还缺斤少两。大花记性长,得理不饶人,当时心里发誓:这辈子,我要喊她一声“娘”,就不是人!

难道大花的男人老虎不管吗?

老虎身高一米八有余,浑身腱子肉,从小跟村里的一个老头儿学过武,真有几分梁山好汉的样子。老虎家的地和大豹家的地相邻。大豹仗着弟兄五个,占了老虎二寸多地。老虎和大豹在地头争执。二豹、三豹、四豹、五豹来了,都怒目圆睁,吼声如雷。老虎毫不示弱,六人就厮打起来。结果,老虎打得他们屁滚尿流,趴在地上喊疼求饶。可是,大花却把老虎管教得一见她就服软。一次,老虎在街上抽烟,没看到老婆来了。大花把他嘴中的烟卷儿一巴掌扇飞了,又左右开弓啪啪给了他两巴掌,然后扬长而去。人们笑话老虎是“妻管严”,老虎却说:“打是亲,骂是爱。吸烟有害,老婆不管谁管?”

后来,大花的西邻也有了儿媳,名叫翠叶。结婚时,翠叶本来要的是平板彩电,可婆婆嫌贵,硬让儿子买了个老式的笨重家伙。结婚一个多月后,受大花的传染,翠叶也叫婆婆为“喂”,也把男人训得像傻小子。

再后来,大花的东邻也有了儿媳,姓黄名菊。婆婆见人就夸儿媳懂事,一口一声“娘”地叫。后来,黄菊渐渐对婆婆不满起来。为啥?婆婆吝啬。比如:黄菊洗一件衣服也用洗衣机,婆婆就说,哗哗哗,那浪费多少水啊!一年后,黄菊也唤婆婆为“喂”,也把老公训得一愣一愣的。

于是,大花的远方邻居都害怕起来,恐怕自己家的儿媳也叫婆婆为“喂”,恐怕自己家中也阴盛阳衰起来。

不过,大花倒生了个好儿子,名叫立春。提起儿子,大花就说养了个白眼狼,自己身上掉下的肉疙瘩,却偏向着他奶奶和爹。这,准是他奶奶教唆的!

再过几天,奶奶要过七十大寿了。立春想高高兴兴地给奶奶过个生日,可首先要过娘这关。娘总得有个笑脸吧,总得叫奶奶一声“娘”吧。为此,立春给娘做了五六天工作,娘总是双唇紧闭。直到生日头一天晚上,立春跪在娘面前说:“娘,你要是不答应,儿就跪一晚上。”无奈,大花才吐出个“行”字。可到第二天,立春把娘推到奶奶面前,娘面部肌肉使劲儿挤了挤,竟没挤出一丝笑容;嘴巴张了又张,还是吐出了“喂”。立春一跺脚,外出打工走了。

立春这一走,竟然两年没回家,家里人想得要命。立春到了成家年龄,说媒的人踢破了门槛,把大花急得站不安,睡不稳,口舌生疮,瘦了十几斤。终于有一天,立春说十一放假回家,要带着媳妇儿回家,还让快递送来了媳妇儿的照片。大花又气又喜,说这个白眼狼,在外找媳妇儿也不跟亲娘老子商量。

“俺立春找了个仙女!”大花这个高音喇叭一广播,全村人都知道了。大花叫来翠叶、黄菊,早早站在门口迎接。看,立春和媳妇儿手拉手在前走,后面跟了一大群人。大花家的院子顿时成了新疆核桃──满仁(人)。当大花拉住儿媳的手刚要说话时,儿媳却先开了口:“我既然是立春的媳妇,就要按立春家的家风行事,喊婆婆为‘喂,把老公调教成’妻管严。”她目光炯炯,注视着大花,“喂,我一定超过你,超过翠叶婶和黄菊嫂。”人们哄堂大笑,议论纷纷,大花脸红得像熟透的柿子,翠叶和黄菊低着头从人群中钻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