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孟阿松把架在河滩围网里的鸭子赶上岸,没跑出多远,就见周阿金赶着鸭子堵在路口。孟阿松一挥赶鸭竿,把自己的鸭群稳住,他倒要看看,周阿金再使什么阴招。谁知周阿金笑眯眯,递给孟阿松一支好烟,说:“老阿哥,我躺了一晚,想了一晚,大家都是赶鸭人,还是要和和气气。你看眼前有两块水田,左边一块田大食料多,你赶;右边一块田小食料少,我赶。各赶各,好吧?”
孟阿松接过烟,夹到耳背上,推辞说:“你早来,大的一块田你赶;我晚到,小的一块田我赶。”
两人推来推去,周阿金火了:“老阿哥,昨天我错了,今天就不能让我改正改正?”
这时,陆续来地里干活的人见了,也感到奇怪,昨天周阿金在赶鸭老头面前坍了台,今天反而递好烟、说好话,让他赶好田块,太阳出西天了?
恭敬不如从命,孟阿松只好把鸭群赶到左边一块水田。他赤脚下田来回看看,发现虫子都泡出来了,麦穗也浮在水面上,食料果然多。他跑了几趟后回到田岸,赶鸭竿往田里一插,取下夹在耳背上的那根好烟点上,小黑狗仍躺在他脚边,半眯着眼睛打瞌睡。
右边那块水田,周阿金的鸭子也在快乐地吃食料,田小,食料很快被吃光了。忽然,鸭群在头鸭的带领下,奔的奔,飞的飞,越过田岸,扑进孟阿松那块水田。像昨天一样,两群鸭子又混到一起,发出争抢食料的“嘎嘎”声。
孟阿松跳起来,一脸惊讶。周阿金的屁股更像着了火,从田岸上弹起来,一张脸煞白,拔起赶鸭竿奔过去,“嘘嘘嘘”大声叫喊,朝自己的鸭子乱拍乱打,急着要把它们赶起来。可是这块田里的食料太丰富,他的鸭子昨天同孟阿松的鸭子也伴熟了,竟然舍不得离开。
“不要乱赶!”孟阿松大喊,又拍拍身边的小黑狗,说,“下去,把人家的鸭子赶起来。”
小黑狗蹿到田里,朝混在一起的鸭群“汪汪”吼叫,吃食的鸭子突然被吓得伸长脖子。接着,小黑狗又钻进鸭群,嘴拱尾巴赶,只几个来回就把两群鸭隔离,又几声吼叫,周阿金的鸭子一只不漏,全部被赶上田岸……
这一幕又是在三四分钟内搞定,周阿金看得目瞪口呆,只听孟阿松朝他喊:“兄弟,没事了。”
周阿金醒过神来,大汗淋漓,逃命似的赶着自己的鸭群跑了。
这怪异的一幕,让田里干活的本地人看得莫名其妙,周阿金搞什么名堂,被吓逃了?
第三天,太阳出来了,孟阿松不想再惹麻烦,收起围网,划着小船,小黑狗伏在船头,鸭子跟在后面,准备出发去别的地方了。
让他想不到的是,小船刚划动,周阿金气喘喘地追来,大声喊“停停停”。
孟阿松把小船稳住,默默等着周阿金。
周阿金跳上小船,拉住孟阿松,泪水直淌:“老阿哥,你不能走,我陪你放几天鸭。”
咦,周阿金不是来寻衅滋事的?岸上的人听糊涂了。
周阿金把孟阿松拉到无人处,惭愧地竹筒倒豆子:孟阿松来到周家桥赶鸭的第一天,自己那招没有起作用。昨天,他便来了更损的第二招:把十来斤麦子,浸在老陈醋里个把时辰,再同蚌壳灰拌在一起,天没亮就撒到孟阿松赶鸭的那块水田。鸭子虽不会死,可吃到后会拉稀,三四天不下蛋,对赶鸭人来说,这是多大的损失?可周阿金聪明过头,想不到自己的鸭子会越过田岸,去吃自己撒的毒小麦。更让他感到万分奇怪的是,他的鸭子到了晚上照样生蛋,天亮后闹着出棚,半点损失也没有。他坐不住了,赶到河边问个明白。
孟阿松笑着告诉他:“昨天我一到地头,你非要我去左边的水田赶鸭不可,我就知道你在那块水田做了手脚。我下田捡起几颗浸胖的小麦,一闻就闻出来啦,这小麦用老陈醋浸过,再拌了蚌壳灰。小阿弟,我赶了几十年的鸭子,为了生存,我什么都要防备。我的鸭子每天出发前,都要先让它们喝几口水,水里有小绿豆炒焦后磨成的末。鸭子如果误吃了毒小麦,就一点事没有。这可是我反复试出来的解药!我看到你的鸭子跑过来抢食,我当然可以装糊涂,让你自作自受,长个记性。可我不忍心这么做啊,就从背篓里抓起常备的解药,全部撒进了田里。毒小麦遇上‘解药’,两相中和,你的鸭子自然没有事了……”
周阿金听完孟阿松这一大段话,羞愧无比。他恳切地挽留孟阿松,在周家桥多放几天鸭子。孟阿松说:“我是走四方的人,到处都可以放鸭子。既然你来了,我就送兄弟几句:想着别人好,帮着别人好,自己也会好。活在这世道啊,就要认这个理。”
周阿金脑袋点得像鸡啄米:“老阿哥,我明白了。”
孟阿松划着小船越走越远,周阿金还站在岸边目送。岸上的本地人摸不到头脑了,那个赶鸭老头,究竟用什么办法征服了霸道的周阿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