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过去之后,舅舅果然认真学习了,学习成绩名列前茅,也考取了大学,去了北京读书,留在北京工作。不过,他再也没有提起过香香妹,家里人自然更加不会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第二步,我带着舅舅去了虎门镇。当时我只是心头记下了具体位置,等到回想要写下来的时候,想不起他们说的到底是花园街几号了。所以,我们在虎门镇转悠转悠,住了两三天,挨家挨户地问花园街的人,当然,这个问人找人的工作还是我做。因为舅舅身体不好,不能太劳累,所以他就待在宾馆里。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找到了香香妹。当然我不是大张旗鼓地找,找得很有技巧,别人看不出我的真实目的。
香香妹现在是干农活的一把好手,她自己找了一块地,种了番茄、生菜、胡萝卜和玉米等作物,吃不完的就拿去菜市场卖了。我带着舅舅假装去菜市买菜,故意去香香妹的摊前挑选。舅舅看着眼前的香香妹,皮肤黝黑了,起皱纹了,头发稀疏花白了,身材缩水了。香香妹比起舅舅,似乎老得更明显。舅舅一直盯着她看,眼睛像焊在她身上一样,把香香妹看得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两块钱一把的生菜都想白送给我们了。我察觉了不对劲,想拉着舅舅先避开一会儿,免得他情绪失控,在这里丢人,又引人是非。我几乎是又拖又拽又抱,才把他弄到一旁的。果然,他绷不住了,对着一面脏兮兮的墙,就如同犹太人对着哭墙一样,呜呜地哭起来,嘴里还念念有词道:“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
为了让他的情绪尽快平息下去,我给他找了一个茶楼包间,并且发誓把香香妹带过来。很快,香香妹过来了。
“你的病医好了吗?”舅舅红着眼眶问。
“嘿嘿,医好了医好了。”香香妹的回答很憨厚。
“你现在过得好不?”他很心虚地问出来这句话。
“过得好啊。”香香妹笑了,很爽朗,是真的过得好的那种笑声。
舅舅松了一口气。他之前的承诺,他埋藏在心里多年来不敢说出口的愧疚,消散了。他僵硬的身子松软下去,脸色渐渐变得正常。他们继续聊着,舅舅很有兴致,滔滔不绝地讲他自己的经历,但是香香妹还惦记她没卖完的菜,最终舅舅出钱买下了所有的菜,才得以让香香妹跟他继续聊下去。其实,还是舅舅一个人讲个不停,香香妹就很安静地听,笑脸盈盈的。
第三步,回家。了结舅舅的心事之后,他也不再执着地回老家居住了。过了几天,他又打电话给我,让我再帮忙办件事——修复老照片。我在网上找了技术师,很快就修复好了。在把照片发给舅舅之前,我多留了个心眼,让母亲来看看。果然母亲一看,就看出了照片中的那个男生不是舅舅。
我决定再跑一趟虎门镇。
其实,我并没有找到香香妹。那对夫妻是香香妹姐姐的儿子和儿媳,从他们口中我得知香香妹早在二十岁左右就病逝了。大概是舅舅彻底回城读书之后,香香妹的父亲想把她早点嫁人了事,但是她死活不肯听从安排,无论是骂还是打,就算送到男方家里了,她也还是会跑回来,撵不走。她只是安静地在家里干活,像是在安静的忙碌中等待什么,最终临到病故什么也没有等到。大概那时候,舅舅已经在北京,抵达了中国的中心,接触了琳琅满目的新鲜,这一切,冲淡了他的年少冲动。直到年岁渐长,又遇上病魔缠身,妻子亡故,青春年少时的承诺和无疾而终的感情,夜夜在梦里频演,于是他搬回老家,他渴求寻得香香妹的下落。
我知道,必须寻找到香香妹,她必须活着,而且还要活得好。所以,我根本就知道是花园街132号,这是香香妹姐姐的家。那几天,我反复地在跟香香妹的姐姐做思想工作,征求她的同意之后,才上演相遇的戏码。策划了几种场景,但是都不适用,香香妹的姐姐演不出那种感觉,最后只得让她回归本身角色,做一个勤快又幸福的农妇,也挺好。
这一次再找到香香妹的姐姐,是因为,我想知道香香妹到底长什么样子。好在,香香妹的姐姐翻到了自己结婚时候的一张照片,是一张全家福,保存得很好,可以清晰地看见香香妹漂亮的脸。
第四步,我把P好了的照片发给舅舅。照片上的舅舅青春年少,风华正茂;照片上的香香妹花样年纪,憨厚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