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因物流专线甩挂晚点,装完桑梓的车也就晚了。货主一个电话连一个电话地催货,说是他请的吊车和工人在施工现场都等两个小时了,费用是按时计的,流走的都是哗啦啦的票子啊!
桑梓被电话催得头皮发麻,一路紧赶总算到了货主说的厂附近,职业习惯吧,桑梓做事一向谨慎,他再次电话货主确认厂子。货主不耐烦地说:“我让你进来,你就进来,别再磨叽了好不好!往左拐,进大门,再左拐,我们都在这等着呢!”
门卫室闲聊的一胖一瘦俩保安见驶来一辆载着崭新设备的货车,遂按下遥控器,电动伸缩门吱吱呀呀地开了。
桑梓心生感激,自语道:“这俩保安还真给力,知道货急,立马放行。”桑梓在偌大的厂子里转了个遍,电话打了好几个,也没找到货主和施工现场。经验告诉他:定是进错了厂。果然,桑梓看见货主正站在马路对面的厂子里,一只手给他打电话,一只手向他挥手。
桑梓把车开到工厂大门口,鸣笛示意保安开门,保安却视而不见,没有按键开门。
桑梓忙跳下车,疾步走到保安室,向保安说:“师傅,请开一下门,让我出去,我进错厂了。”保安完全变了个人,一脸冰霜,眉眼里藏着幸灾乐祸,硬生生地说:“进厂自由,出厂必须空车!”
越急越出差错。桑梓埋怨货主:明明该右拐进厂,怎么让我左拐呢?
货主来了,躬身向保安敬烟,保安抬手推开,不买账。无奈,货主又回到车里,拿了一盒45的黄鹤楼递给胖保安。
胖保安很不屑地斜了他一眼:“就这烟?打发叫花子啊!你拿两盒60 一盒的黄鹤楼吧,我俩一人一盒。”
货主很吃惊:“两盒60的黄鹤楼?!我抽的也才24一盒的,只这一盒45的了。”货主又套近乎,“我是马路对面厂的,邻居呢,你就行行好让这位师傅把车开出去吧,我请的吊车、工人都等着设备吊装哩。”
保安闭目摇头,不理睬了。保安的蛮横惹恼了货主,他气愤地对桑梓说:“你自己看着办吧,再给你20分钟时间,车再不到位,工人、吊车产生的费用由你承担!”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桑梓急得团团转,再次央求保安高抬贵手。保安说:“买两盒60 的黄鹤楼,放厂门口副食店。”
央求已徒劳,桑梓心说,破财消灾,认倒霉吧!遂向副食店走去。
“小伙子,买烟?”店主是位六十岁上下的老人。
“嗯,大伯,买两盒60一盒的黄鹤楼。”
老人操一口地道的豫东方言,在异乡的都市听到久违的乡音,委实让桑梓感到惊喜,脸上轻浮的一丝喜悦,却难掩心头的憋屈。
桑梓从干瘪的钱夹里摸出皱巴巴的120块钱,说:“大伯,这是120块钱,保安说烟放您这儿。”
“听口音咱还是老乡哩!”老人没接钱,也不取烟。桑梓纳闷,心说,我可没时间更没心情和您唠嗑。
“刚才的事,我都看到了。两盒60的黄鹤楼就是120块钱,这趟活你岂不白干了?龟孙保安,胃口越来越大了,真是欺人太甚……”
桑梓将皱巴巴的钱放在柜台上,转身欲走。
“小老乡,快把钱收起来。”慈父般亲切的乡音又一次贯入桑梓的耳膜。
桑梓愣住了。
老人将皱巴巴的120块钱叠起,塞进桑梓上衣口袋。
“将计就计。孩子,你就对那俩龟孙保安说,烟钱都付了,烟在我这儿呢,你赶快开车走吧。”
桑梓领会了老伯的话,仍做出一副倒霉相向保安室走去。保安见到桑梓,面露笑意,手摆得像扇扇子,示意桑梓赶快开车走人。
桑梓迅疾启动车,加大油门,驶离是非之地。
这时,耳畔飘来苍劲浑厚的豫剧清唱:“你家在哪里?……爱要爱得深,恨要恨个够,人民是亲爹娘,乡亲是好朋友,谁的是谁的非,天在上头……”
车过副食店,桑梓透过车窗向唱戏文的大伯伸出大拇指并挥手告别:“大伯,你唱得真好听,我喜欢。”
后来,桑梓也会唱《你家在哪里》了,他走路唱,开车唱,电梯里也唱,所经之处,城市上空就飘荡起铿锵苍劲的豫剧唱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