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旮旯村的干部大会小会讲计划生育,村头村尾张贴着“少生优生,幸福一生”的宣传标语,可古继柱媳妇五柳的肚子还是不管不顾地挺了起来。
计生干部找上门来了,动员古继柱送五柳去流产。任凭计生干部好说歹说,古继柱蹲在墙角“吧嗒吧嗒”抽烟,一言不发。好久,他把烟往砖头上一掐,蹦出一句话:“孩子超生到咱名下,是缘,怎么着也要生下来拉扯大!”这话像是砸出来的石子,硬邦邦的,气得计生干部直跳脚。
1982年分田到户,村里不给古继柱的老二分地。古继柱急了,天天缠着村长“泡蘑菇”。晚上,古继柱和五柳抱着老二又上村长家。五柳拉着村长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村长,土地是我们庄户人家的命啊。你不给我家老二分地,叫我们可怎么活哟。哎呦,我可怜的老二哇。”
村长搔搔后脑勺:“松林山上还有几亩荒地,如果你们愿意开荒的话,向村里交点钱,算你们家承包的。”
“行,行。”一直“吧嗒吧嗒”抽烟的古继柱满口答应,“说定了,松林山上的荒地我们承包。”
松林山在村外,说是荒地,其实是一片乱坟岗。后来坟头渐渐平了,只剩下没过人膝盖的杂草和艾蒿;野生的栎树昂着头,呲牙咧嘴随处可见;不时还有几只黑鸦腾空而出,“呱呱”乱叫,十分瘆人。
五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出钱承包这样的地,日子咋过哟!”
古继柱绷着脸不说话,拿着镰刀割倒一片杂草,黄色的地露了出来。古继柱挖了一锹土,抓在手里细细地捏,慢慢地嗅,一丝笑意写在他黝黑的脸上:“人勤地不会懒的,干活。”
古继柱点燃了杂草,火窜得很快,杂草、艾蒿被烧得“噼里啪啦”作响。还没等火熄灭,古继柱脱掉外套,将突兀地倔着脑袋的栎树连根刨起。
天还没亮,古继柱赶着大黑牛到松林山上犁地,细细耙地,五柳跟在身后把大泥块敲碎。月亮升起来了,古继柱带着五柳趁着月光挖树根,捡石块……辛苦了几个月,新翻的土地平平整整,荒地有了田的模样。
晚风拂过原野,古继柱蹲在田头抽着烟,新翻的泥土味钻进他的五脏六腑。古继柱贪婪地猛吸几口气,心里美滋滋地,觉得浑身舒畅。吸过烟,古继柱挑着粪筐四处拾粪,埋到新翻出的土里。他还从镇上的油脂厂拉来一板车渣料撒进地里。日晒夜露,开出的荒地慢慢有了弹性,踩上去有了松软的感觉。
开春后,古继柱和大伙儿一样,在新开垦的地里种上豌豆,几天就青了田。钻出地的豌豆苗铆足劲向上窜,一夜就长出两拃高。村里人见了,都说古继柱能,把荒地都养的这么肥。
几个月后,大伙儿忙着收豌豆,古继柱却把豌豆耕翻在了地里。五柳哭天喊地:“你脑子进水了呀,辛辛苦苦种的豌豆没吃上一颗。”
“头发长,见识短。”古继柱眉头拧成疙瘩,“咱家的生地能和别人的熟地比?这茬豌豆是它拼了命长出来的,现在就把它榨干,以后咋办?”古继柱把豌豆翻耕在地里是用来沤肥,帮土壤增强肥力。五柳明白过来后,对自家男人佩服不已。
等豌豆沤得差不多了,家家户户忙着种大蒜。古继柱让两个孩子跟着到松林上种蒜。
五柳说:“他们会干什么,太阳又大,让他们在家吧。”
古继柱眼一瞪:“一只公鸡还二两力呢。”
松林山上,古继柱起垄,五柳带两个孩子种蒜。太阳下山了,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可古继柱还在起垄,不说收工。后来他们的影子消失了,看四围都有些模糊了,古继柱才用锄头拄着地,捶着腰,说:“今天两娃表现不错,回去给你们煎荷包蛋!”
年底的时候,古继柱的蒜地大丰收,五柳梦里都笑醒了好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