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想想也是,就不吭声了。好在春花心地善良,尽管柱子经常带着情绪干活,她却一点也不计较,每次对他都是笑脸相迎,尤其教育几个孩子,一定要尊重这个特殊的叔叔。几个孩子也很懂事,见了柱子总是围着他叔呀叔呀地叫个不停,叫得他心里蜜一样的甜。
柱子渐渐爱上了这个家,待在这里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有时候,春花还特意多加了几碗水,执意留柱子在她家吃饭。终于有一天,春花羞答答地说:“柱啊,你要是不嫌弃俺家累赘大,就搬……搬过来住吧。”柱子就是再傻,也不会不明白春花这句话的意思,于是乐呵呵地应承道:“我愿意,我愿意。”
柱子很快“倒插门”进了春花家,结婚这天,三叔喝酒最多,是柱子把他背回家的。小心翼翼地把三叔放到床上,欲走,三叔却拉住柱子的衣角:“柱啊,别走,三叔有话跟你说……”
原来,三叔对柱子的惩罚是故意的,目的是增加柱子跟春花接触的机会。二十多年前,柱子的父亲赶着毛驴去公社拉粮种,到了街上,恰巧有辆吉普车迎面而来,司机一按喇叭,没见过世面的毛驴受到惊吓,瞬间拖着驴车狂奔。狂奔途中,车上的柱子父亲被重重摔下,一头撞在尖石上,顿时鲜血直流。柱子父亲最终不治而亡。临终前,他含泪叮嘱三叔:“你要帮我管好柱子,这孩子从小就叛逆,好话听不进去,该惩罚就惩罚……”
“那时我还不是生产队长,那天的公差原本是要派我去的,可我感冒发烧浑身没劲,便找到你爹,你爹二话没说就答应代我去,谁知惨遭横祸。”三叔流着泪说,“二十多年来,我一直很愧疚,总想为你做点事,却又不能明说……”
听到这里,柱子方才明白,多年来三叔一直在暗暗帮他,逼他上学、给他买新衣服、发动村民给他捐款捐物、春节给他端饺子吃,成年后,又逼他参加上级组织的养殖技术培训班,使他有了一技之长……
柱子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此时此刻,他方才明白,以前三叔对他的“严管”,那都是为他好啊。
几年后,改革开放的春风也吹到了柳家湾,柳家湾也像其他乡村一样实行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集体的土地已承包到户,现在最棘手的问题是,如何公平地将生产队三十多头牛和一头公驴分到各户。
众所周知,牛能耕地,是庄稼人的好帮手,而驴主要用来拉磨,可一家一户总不能天天拉磨吧。正是这个原因,村民们没有一家想分到驴,何况是头公驴,不能下崽卖钱。
议事会上,吵嚷了半天,也没商量出一个合理的分配方案,最后三叔说,干脆抓阄吧,谁抓到驴算他倒霉。说完,三叔便开始揉纸蛋,揉完纸蛋,三叔说:“这纸蛋是我揉的,你们先抓,最后一个归我。”
村民们争先恐后地抓起来,可让大家万万没想到的是,最后那个纸蛋上竟清清楚楚地写着“驴”字。众人欢呼雀跃起来,而三叔和三婶的脸上则明显写满不快。其实,这是三叔有意为之,他把写驴的那个纸蛋揉得明显小些,大家抓阄时,谁也不敢冒险选择它,最后只能留给他了。他之所以这样做,是想把困难留给自己,而又不让三婶看出破绽。三婶可是个不愿吃亏的女人,她要是知道三叔主动接纳一头没多大用处的驴,还不把他骂死?
夜晚,柱子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摇醒春花,不无担心地说道:“三叔和三婶身单力薄,还常年有病,没有耕牛怎么种地?不如把咱家分到的那头公牛跟他们交换一下吧,咱们好歹比两位老人有力气。”春花爽快地说:“三叔对咱有恩,关键时刻咱得帮他一把。好,我听你的。”
夫妻俩连夜把自家的公牛拉到了三叔家。三叔弄清他们的来意后,说啥也不同意,但夫妻俩心意已决,三叔只好同意了他们的要求。好事是做成了,可回到家里,看着那头既熟悉又陌生的公驴,柱子还真犯了难:不能耕地,又不能天天拉磨,要它何用?
次日清晨,柱子心事重重地开了院门,忽然看到院门外黑压压地坐着几十个村民,领头的正是三叔。他们想干啥?柱子心惊肉跳地正想问个究竟,没料到三叔先开口了。三叔说:“昨晚你们走后,我挨家挨户做工作,终于达成一致意见。就是从今天起,轮流租你的驴拉磨,每使用一次,给你几斤粮食作为报酬。这样下去,要不了两年,你赚的钱就可以买一头牛了。你说咋样?”
柱子一想,这是双赢啊,不由“噗嗤”一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