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摇曳的烛光和煤油灯芯一起飘忽闪烁,像极了云儿的心思。
今天邮差阿铭来送信函的时候,油嘴滑舌地跟云儿说:“你的风哥哥的信被风刮走了,我追了半天都没追上,丢了!”
云儿似乎心思被人知晓般羞涩忐忑,一丝希望又被玩笑似的扔在谷底,家人们似乎已经习惯了云儿的翘首期盼与风哥哥的毫无踪影,只有云儿一直相信,风哥的信笺很快就会收到。
那年风哥成为军人,大雾朦胧,街道的石板潮湿滑腻,云儿把一块绣巾放在风哥的口袋里,上面绣着雨雾荷花,是一个女子绵密细致的情感。风哥想握一下云儿的手,却又不敢冒昧,迟疑谨言中,有飞机轰然驶过,风哥把手伸进兜里,仿佛握住了云儿的手。“看到绣巾就会想起你,有机会,我会给你写信。”风哥一头扎进石板路,雾锁清秋。
战事纷纷,硝烟阵阵,云儿的心事日益加重,敏感多思的她拿着诗词簿反复看着,回想那些快乐的日子。要说识字还是风哥引路,教会了她不少。江南小镇,两家在石板路的两头,男孩子在墅堂里跟着师爷学习文化,女孩子则在家跟随母亲练习女红。云儿总是跟着那帮男孩子玩耍,母亲总是说:“你是要嫁人的,不要太野性。”风哥却总是拉着她一起读诗词,或者讲故事。后来做邮差的阿铭也跟着他们一起学认字,风哥总是不厌其烦,他家出钱让他上私塾读书,他却要带动小伙伴们一起认字。后来阿铭说过,如果不是风哥带他一起认字,他可能还跟着父亲在做熏肠。
那些在青石板小径上嬉戏跑跳的时光,那些纠缠着柴米油盐的日子,那些寻常的烟雨时光,那些不知不觉草长莺飞的青涩,被一声炮响打乱……
云儿不知道外面是怎样的乱象,只知道风哥要应征从戎。无可放置的感情,无以表达的思绪,还没来得及成熟,就要面临分离。云儿含蓄地欲言又止,风哥的眼神不可名状,只有阿铭似乎不明所以……
云儿在风哥走后心事重重,母亲絮叨赶紧和桥边院子的潘家结亲,好歹有个着落,年岁到了,不要等待那不可知的将来。
即使是母亲,又怎知云儿的心事,这样的年年岁岁,伴随着念念碎碎,日子翻过去,唠叨催促日渐嘈杂,云儿的心思更加飘忽,有时突如其来的不祥之感,又被自己的期待覆盖。
很多时候,云儿像是中了魔怔,人们也不再对她的不嫁窃窃私议,只有阿铭有时调侃一下,告诉她不要再等风哥的信了,战火蔓延,人不知在何方,风哥的父母家人都去了乡下,音信杳无。云儿却坚信,风哥答应会给她来信,还有那方绣巾,会保佑他平安。
就这样,云儿在风中凌乱,似乎有些执迷不悟,经常呆木愣怔。母亲也已经无奈,不再争吵,只剩冷语。终于,在人们都倦怠淡忘的时候,阿铭递来了一只小包裹,说是风哥寄来的,云儿打开,里面是一纸信笺,还有那方绣巾!
几年前,阿铭从风哥父母那取到了风哥的遗物。风哥父母并不知晓云儿的痴情,直到老乡捎来风哥的信物。他信中说,让父母把这些交给阿铭,如果云儿已经嫁人,那么不必再联系,如果云儿还再等他,请告诉她真相。
云儿泪如雨下,已经不是烟雨所能朦胧的心事,经年沉浸的期盼,一刹那间的崩溃与悲情,已经超越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