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烟(2)

在田博五岁时,父母就离婚了,父亲婚内出轨,法院将田博判给了母亲,他跟着母亲改嫁,到了一个新的家庭,儿时淘气,继父对他并不好,经常恶语相向,拳打脚踢,母亲从不阻止,在一旁只是无奈地看着。

田博常躲在洗手间里偷偷哭,有次没忍住,给父亲打了电话,不曾想,父亲早已组建了新的家庭,和插足的那个女人还生下了一儿一女。

“你知道吗?那瞬间,我觉得我被抛弃了,就是一个无助的小孩子,这个世界没人会爱我,疼我,给我温暖。”田博大喊着,面前堆满了酒瓶,他将手搭在詹安的肩上,醉醺醺地说:“千万别结婚,我都恐婚。”

从那之后,田博就将自己封闭起来,不愿交朋友,不愿说话,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书本里,只想快速逃离这个不属于自己的家。

在大学毕业那天,他并没有回家,而是在公司旁边找了一个小房,在偌大的城市安了家,那是属于自己的家,一个人窝在家里,一坐就是一下午。

“那你想过改变现状吗?”

“现状?”田博半眯着眼:“怎么改变?”

詹安神秘地笑笑:“你喝醉了,清醒的时候再说。”

“我现在很清醒,你说吧。”田博竟坐了起来,双眼有些发红地看着詹安,刚开始的犹豫荡然无存,詹安似乎是他的一位多年老友,他放下了所有的戒备。

田博将头靠在墙上,有一种失重感,身体渐渐往下沉,田博看着指针,眼皮难以支起,他抵不过困意,沉沉地睡去。一会儿又醒来,又睡去,又醒来。

这个位置,是詹安特意挑选的,他明白,田博的自尊心强,若不是他酒后吐真言,可能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他的原生家庭,他的苦难与自卑。

恍惚间田博又回到了高中时光,那是他最不愿回忆的经历。刚入学时,田博为了逃离那个没有自己容身的地方,早早就申请了住校,每周六日才能回家,拿着批下的条子,田博回到家拿行李,他将衣服和书都摞在箱子里,呆呆地坐在床上,渴望母亲能关心自己,哪怕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也好。

母亲再婚后也有了孩子,田博夹在母亲的三口之家中,同样难受。

那是一个周末,回到家里,田博站在门外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打开了门,家里是和睦的氛围,母亲正端着一锅刚煲好的汤,满眼爱意地看着对面的女孩儿,拿过她的碗:“江汇乖,累了一天了吧,尝尝妈给你熬的汤,这些天妈见你学习刻苦,专门给你特制的大补汤,肯定很好喝。”说着将盛好的汤递给了女孩儿。

热气腾腾的汤,荡漾在欢乐的空气里。女孩儿的眼角溢出笑意,灿烂地说:“谢谢妈”。继父和母亲都笑着看她,江汇低声说了什么,惹得三人哈哈大笑。

田博抓紧了门把手,局促地站在门外,一时不知自己要不要进去打破这份美好,若不进去自己又能到哪里呢?田博陷入了迷茫。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正在田博站着发愣,进退两难时,母亲端着盘子要去厨房,路过玄关处看向发呆的田博。“怎么不进来,我们刚吃完饭,锅里还有剩下的菜,赶紧坐下吃饭吧。”

提着行李箱进了家门,田博向沙发上的继父礼貌地叫了声江叔。虽然继父后来待他不错,可他始终无法放下心中的芥蒂。

“回来了,赶紧吃饭吧,菜一会儿就凉了。”

田博轻轻点头,把书包放在一边,扒拉着碗里盛好的米饭。

“其实他们现在待我很好,绝不会干扰我的任何决定,学费按时给我交,只是……”

“只是什么?”詹安知道,接下来说的一定是关键。

“只是……我还是感觉不到一丝温暖,不像是亲人该有的感觉。”

“那亲人间是什么感觉?”

“就像我们家之前那样,爸爸妈妈都在身边,家里的空气都充满了爱,可现在,这份爱不再是我拥有,很生疏。”田博趁着酒劲儿泣不成声。

回忆里,田博看着面前的残羹剩菜,红烧肉的盘子里只剩些汤汁,心里不是滋味。他想起父母还没离婚时,红烧肉是他最喜欢的菜,每次都缠着母亲央求好久母亲才会做,第一块肉永远都会夹在自己碗里。

如今一切都变了,田博的心里一酸,眼泪掉入了碗里,他慌乱地抹去眼泪,又往嘴里塞了几大口饭,这才抑制住了情绪。

作业很多,让他没时间去想其他的事情,只要考上好大学,报一个离家较远的学校才行。

如他所愿,他被兰州大学录取了,那是个交通并不发达的地方,从飞机上下来,为了更省钱,还要坐两三个小时的公交车才能到学校,田博并不在意,他觉得越是折腾心里越畅快。

大学里,他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能不回尽量不回,就算一定要回家,也会买最晚的航班,成为寝室里最后离开的人。

田博躺在寝室的床上,任凭时间一点一点流过,舍友正高兴地和母亲通电话,那边是母亲心疼地嘱咐:“你一定要多吃点儿,看你都瘦了。”舍友嘟囔着嘴,极不情愿地“哦”了一声,随手把电话挂掉。

田博在床边摸到自己的手机,消息列表里空空如也,他孤僻的性格在大学里没交到朋友,有聚会他也从不参加,整日在宿舍和图书馆里泡着。他叹了口气,盯着母亲的聊天框出了神。

母亲的微信是他的置顶,最近的一次聊天是在上个月,母亲给他转了生活费,下面是她隔了很久发来的话:

“生活费你要省着点儿花,要是不够你只能自己想办法了。”仅仅是只言片语,这是警告的话,他知道该怎么面对生活。

田博看着那条消息出了神,细想自开学以来,母亲还从未给他打过电话呢,放假也从不打电话问他回不回来。

“因为家庭的原因,我在很早之前就决定不结婚、不生孩子,我不想让孩子像我一样,遇到这样的伤害。”田博从恍惚中似乎解脱出来,他摇了摇头坐了起来。

詹安笑了笑:“我觉得正因如此,你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很好的父亲,不会让孩子重走你的路。”

田博沉默地望着詹安,过了片刻他才缓缓开口道:“其实,我有时也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