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晓这个小和尚,住持很是喜欢。
原因很简单,清晓是个人才。
刚出家的时候,住持还有些怀疑:“年纪轻轻的,为什么选择出家呢?”
“因为……我看破了红尘。”清晓说。
“当真看破了?”
“当真。”
住持沉吟了一下,又说:“青灯黄卷,怕你吃不得这份苦。”
清晓说:“心中有佛,不苦。”
住持微笑着,亲自为他剃度。
清晓生得白白净净,而且上过大学,在寺僧中鹤立鸡群。最初他用粉笔出板报,字迹清秀得和他的长相一样,还配插图,花花草草像是活的,似乎能嗅得到花香;飞鸟彩蝶也像是活的,一阵风掠过,简直要飞起来。僧人们都说,清晓定是神笔马良转世。
住持很看好清晓,所以经常给清晓开小灶,讲经,讲高深的佛理。他相信清晓一定会成为高僧,成为他未来的接班人。
清晓没辜负住持的厚爱,刻苦,悟性也极高,不消数月,便成了参禅悟道的佼佼者。寺内办了一份刊物,住持放手让他任执行主编。接手第一期,便让人耳目一新。
“善哉!”住持对这个佛门弟子欣赏有加。
闲暇时,清晓喜欢站在古寺的宝塔上,远眺绵亘的山峦,望天上的白云。他觉得,这一刻他的心都成了透明的,像空气一样,像山泉一样,像白云一样。他也会俯视香客们虔诚的跪拜,那些袅袅升腾的烟雾,代表了众生的祈愿,传递到了神秘的地方。
在一些星光熹微的夜晚,清晓也会来到这里,从宝塔的第一级,一直上到最高处,如此反反复复,似乎在丈量宝塔的历史。佛教里,佛塔亦称浮屠。所以清晓此时在这座七层高的宝塔上,心中萦回着一句老话:“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夜深的时候,清晓则站在底层一扇紧锁的门前,那里是地宫的入口。他曾经用藏在身上的工具,试着打开这扇门,但都半途而废。因为他的眼前,总会飘过圣洁的云朵。耳边也会传来悠扬的诵经声。
深秋的一天,住持已经非常虚弱。他把清晓叫到身前,双手合十,神情肃穆地看着他。
“老衲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清晓,一寺众僧,日后就交给你了。”
“不……”清晓颤抖了一下。
“怎么?”
“我……道行尚浅,难堪大任。”
住持叹了口气:“给你三日,老衲等你回话。”
清晓退出来,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他没回禅房,而是又去了宝塔。这是一个没有星月的夜晚,到处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他在黑暗中像一个幽灵,吃力地寻找着方向。
后来,他站在了地宫的门前,站了很久很久。
凌晨时分,两个黑影钻了进来。从他们鬼鬼祟祟的动作里,清晓断定,这是两个贼。
他知道,这两个贼是冲着地宫里那件传说已久的无价之宝而来的。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清晓对他们说。
住持和众僧赶到的时候,清晓已经倒在血泊中了。所幸的是,地宫的门完好无损。住持撕心裂肺地叫了声“清晓”,清晓笑了一下,含混不清地说了两个字:“浮屠……”
警察很快来了,他们在一个隐蔽的角落,抓到了两个受了重伤的贼。然后,他们吃惊地看着地上的清晓:“这不是我们一直在网上追逃的那个江洋大盗吗?”
清晓被抬上车,在刺耳的警笛声中消失在了茫茫暗夜中。
住持僵立着,众僧也僵立着。
许久之后,住持念了句:“阿弥陀佛!”
众僧也跟着念:“阿弥陀佛!”
他们看到,白髯垂胸的老住持,像一截朽败的木桩,倒在了清晓喋血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