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金是一家刊物的主编。这几年,纸媒被挤占了生存空间,他虽然想尽了办法,但回天乏术,刊物的销量一降再降,眼看着就办不下去了。
恰在这个时候,他有幸结识了一位着名的策划人孙迪,两个人谈得很投机,很快就成了朋友。他就说出了自己的苦恼,跟孙迪讨主意。孙迪说,他要先看几期杂志。
老金就给他寄了几份杂志。
三天后,孙迪给老金打来电话,说他已经想出了一个主意。老金不禁喜出望外。他原先求助孙迪,其实也是抱着有枣没枣三杆子的心态。他一个业内专家都想不出好主意,孙迪这个外行又能怎么样。但孙迪既然帮他想了,他还是听听的好。两个人很快就见了面。
老金迫不及待地问道:“啥办法呀?”
孙迪说:“你组织一个大奖赛吧。”
老金失望透顶,也哑然失笑:“兄弟,我们连工资都快开不出来了,拿什么举办大奖赛啊?”
孙迪好像早就料到了他会这么说,微笑着说道:“你举办一个无奖的大奖赛。获奖者只给证书,不发奖金,不给实物。评委也不发劳务费。”
老金笑了:“那谁参加啊?前些日子,有一家刊物举办大奖赛,就因为奖金少,都没多少人参加,评选的时候可犯了难,真选不出好作品呀。那样的话,把作品发出来,更没面子。没奖金,那就只能成笑话啦!”
孙迪却胸有成竹地摆摆手说:“那是他们的题目没起好。”
老金顿时来了兴趣,问道:“你想取什么题目?”
孙迪说:“《写给市长的一封信》。”
老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孙迪重复道:“《写给市长的一封信》。”
老金又不是傻子,即刻就明白了,不觉竖起大拇指说:“好,妙!”他谢过了孙迪,赶紧回到社里,立马组织人手,行动起来。杂志社搞个赛事并不新鲜,几个社领导一凑,那就成了组委会,再拉几位有些名气的作家,那就是评委了。虽说评委也没钱,但作家们也不会不给老金面子。老金又亲笔起草了一份征稿启事,先发到了网站上,然后就等着杂志排期再发了。
这份启事被大肆转载,然后就热闹起来了。这么一个颇具争议的话题,自然说什么的都有。有人在猜测一等奖和二等奖的证书有啥不同,有人想看看一个没有奖金的大奖赛是否会有傻子参加,更多的人,是说杂志社不过搞了这么个噱头吸引人的眼球罢了。老金却暗暗佩服孙迪。被他这么一搞,先不说大奖赛还没个影儿,杂志社的名头倒先打出去了。杂志社的上镜率,从没有如此之高啊。
这天晚上,老金刚回到家,就有人敲门。他开门一看,见是个陌生的小伙子,不觉一愣。小伙子笑着说:“金老师,冒昧打扰,还请原谅啊。”说着,他就递上了自己的工作证。老金接过来一看,见是城建局的宣传科长鲁桂良,就把他让进屋,问他有什么事。
鲁桂良倒是个爽快人。他从口袋里掏出个鼓鼓囊囊的大信封,放到老金面前,开门见山地说,他们局的蒋局长,想在这次大奖赛中拿个奖,这是疏通费。老金把信封推回给他:“你这是行贿。我不能干这事儿。”
鲁桂良问他:“那您给我支条道儿吧。”老金摆摆手说:“这次大奖赛,我们本着公开公平公正的原则,还是不要做手脚了。”鲁桂良忽然问道:“对订户有优惠吗?”老金笑而不语。鲁桂良说:“好,我明白了。金老师,我回去跟蒋局长商量一下,看能订你们多少杂志。评奖的时候,您适当照顾照顾啊。”
老金点点头,点拨他:“鲁科长,我们刊物的文学刊物,我们的大奖赛,也是文学类大奖赛,可以写成小说和散文,但千万别写成报告。”鲁桂良说:“明白,明白。”
接下来的日子,老金格外忙。
这天,发行小顾兴奋地跑进老金的办公室,还没进门就喊上了:“金主编,金主编,订数,咱们的订数!”旁边办公室里的几位编辑听到喊声,都跑到门口,瞪大眼睛看着他,支楞起耳朵听他讲话。小顾大声喊道:“邮局刚刚通知我,下个季度的订量是八万!”他一激动,声音里竟有些颤抖了。
编辑们惊叹出来:“八万!”
老金舒心地笑了。
晚上,他请孙迪喝酒。两杯酒下肚,他就给孙迪竖起了大拇指:“兄弟,你这金点子的名号,可真是名不虚传啊。你这一个点子,就让我们的销量猛增啦。”孙迪笑了笑,无奈地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领导们只想争政绩,谁想着你这修身养性的文学呀。惟有把文学往政绩上靠,他们才肯投资帮忙啊。一听说是给市长的一封信,他们就想着得个奖,好显示自己有本事,在市长面前露上一小脸儿,给自己的官途铺铺路。
老金也无奈地叹了口气。孙迪把这个征文题目说出来的时候,他就想明白这一节了。他本来是不想用这个题目的,但想想,也实在没有好办法呀,只得依了他。
孙迪说道:“过几天,你还有件事情要办。”
老金忙着问道:“啥事?”
孙迪说,要想把这个赛事做实,做大,做长久,就得跟市长取得联系,争取把获奖作品推荐给市长看看,最好是把市长请到发奖会上给获奖作者发个奖。那再举办第二届的时候,就更具有吸引力啦。
老金点了点头,琢磨着联系市长的事。
又经过了些日子的联络沟通,市长联系上了,他对这个赛事很感兴趣,答应到时候去参加发奖会,还答应看获奖作品。更难能可贵的是,市长还给大赛题了词。老金高兴啊,赶紧把题词照了照片发到了网上。第二天的日报上,也刊发了市长的题词,无奖大赛的事,又一次热闹起来。
老金看稿子看到很晚,这才从杂志社出来。他见夜色很好,离家又不太远,就想走着回家了。他不慌不忙地走着,一路欣赏着城市的夜景。
路过四街的时候,他见有辆装满旧书刊的三轮车从对面蹬过来,路窄啊,他就侧身避让。当三轮车从他跟前驶过的时候,他不自觉地就把目光落在车上的书刊上,人就看到了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名字。他喊住了那人:“师傅,等等。”
那人站住了,扭头看着他:“啥事?你家也有破烂啊?”
老金问他:“这些书还都新着呢,怎么就让人给卖啦?”
那人也也嘬着牙花子说:“可惜的呢。我看到了,有些书啊,还是新的呢,都没看。卖废品真是可惜呢。我留了两本,回家给我闺女看。城建局也真是有钱啊,买这么多书,然后扔掉。”
老金慢慢地拿过一本刊物,还是崭新的,那是新出的刊物,刚刚才上市啊。他看着,看着,眼窝里一酸,竟有泪花溢出了眼眶。他现在想的是,明年的无奖大赛,还办不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