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缓缓从床上坐了起来,经过两个小时的休息,重力加速度带来的后遗症消失了一大半。见自己不那么难受,我起身离开房间前往洗手间。当我经过父母房间时,听到里面传出父母与弟弟的对话声。
“星辰他身体不好,你看他,做了测试回来,都难受成啥样了,你真的要让他前往宜居星吗?”
“这总有一个适应过程。最近一段时间,多做几次重力加速度的训练,那种难受的感觉就会逐渐减轻。”
“曙光啊,宜居星谁都没去过,星辰他能不去吗?”
“这个绝对不行,我身为宜居星计划的负责人,连自己家的儿子都不去,还怎么要求别人家的孩子去。”
“不去就不去么,地球又不是没地方住。”
“妇人之见,你这是妇人之见。”
“爸爸,还是我去吧,我的身体要比哥哥好。”
“你小子就别来添乱了。我说你俩怎么搞得生死离别似的,前往宜居星计划已筹备整整30年,以氦-3为动力的核聚变飞船已经非常完善,即便比邻星b不适合居住,他们也可以返回地球,星辰他不会有事的。”
“虽然筹备多年,可毕竟,毕竟还没有人去过,万一……”
“万一,没有万一,任何事情总会有第一次,总需要有人去做。”
“爸爸,我能跟哥哥一起去吗?”
“无垠,你还年轻,很多事情以你现在的阅历还无法应付。父母正逐渐老去,将来也需要你照顾。”
听到这里,我不由思绪万千,10年前一次意外的受伤,让自己丧失生育后代的能力。而3个月前对地球来说,也是灾难性的一天。虽然科学家早已预测昂拉菲儿小行星会撞击地球,并向其发射多枚核弹进行拦截,却不料昂拉菲儿彗星被炸得四分五裂后,仍有一颗直径超过300米的碎片划破地球大气层,直接坠落到南极冰川,将厚度达4000米的冰层砸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巨洞。洞口处海水沸腾,直接造成存在几千年之久的冰层迅速破碎、融化。很快海平面大幅上涨,海水涌上沿海城镇,将道路、田地、建筑纷纷淹没。伴随着沿海人类向内陆迁移,居住问题变得异常严峻。各国政府面对难民出台各种政策,但任何政策都显得捉襟见肘。为稳定混乱局面,前往宜居星计划提前进入最后期限。而身为宜居星计划负责人刘凯峰的儿子,我与弟弟今天去宇航中心做了重力加速度的适应测试,虽然我勉强坚持了下来,不过这让我非常难受。
我正想着,门突然开了,弟弟刘无垠从房内走了出来。对于此刻我正站在门外,他颇感意外。而我为掩饰内心情绪,故作镇静地说道:“我准备去洗手间,正好经过这里。”
听到我的声音,母亲担忧地朝我看了一眼,见我精神状态还不错,稍微松了一口气。
在接下来的半年中,我又经历了飞船操作、重力加速度、应急能力、野外求生、枪械使用等一系列的科目训练。而每一次重力加速度训练过后,除胃部翻江倒海外,眼球还会因为过度充血而呈现血红色。不过即便如此,我依然会咬牙坚持,因为我知道作为刘凯峰的儿子,自己没有退路。
到了考核的日子,我除了重力加速度承受力的成绩勉强及格外,其余科目均取得不俗的成绩。我从3万名自愿者中脱颖而出,不但成为前往宜居星球的300名成员之一,还以名列前茅的成绩斩获副船长职位。而弟弟却发挥失常,直接被淘汰出局。面对这个结果,父亲表示以我为荣,可我的心情却异常复杂。
就在前往宜居星球的前一个晚上,我知道母亲悄悄在我的床前坐了很久。我怕母亲难受,便装作熟睡。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父亲也来到我的房间,劝说了好一阵,母亲才不舍离去。我知道母亲舍不得我,父亲则在权利、名誉等多方面权衡后,别无选择。
金秋10月,到处是一片醉人的秋色。就在希望号宇宙飞船升空前的一小时,发射中心除300名船员与工作者外,还聚集了大量前来告别的人们。分别总是痛苦的,现场哭泣声不断。就在这种伤感的氛围中,先是母亲拥抱我好久,之后父亲拥抱我说道:“凡事量力而行,记住,如果实在不行,与船长、船员商议后,可以返回地球。记住,地球是你永远的家园。”
我强忍住眼中泪水点了点头,这时弟弟也上前拥抱了我,我轻声对弟弟说道:“我不在的日子里请照顾好爸妈。”
看着弟弟慎重地点了点头,我的心里就如同打翻了五味瓶。
不论大家的不舍之情有多浓烈,离别终究还是会到来。一个小时后,伴随着核聚变飞船尾部喷射出的湛蓝色火焰,希望号宇宙飞船载着300名船员与人类对宜居星球的美好憧憬升空了。
在经过反复的重力加速度训练后我身体抗压能力提升了不少,让我勉强坚持到飞船摆脱地球引力,进入预定的行驶轨道。
而在接下来的两个月中,飞船将在氦-3的核聚变动力推动下沿着之前B42号空间探测器飞行过的线路持续加速,然后稳定在光速60%的速度巡航,直到临近目的地后再进行两个月的持续减速。预计我们抵达比邻星B将在七八年后。
感受到持续重力加速度带来的不适,我当即申请进入低温休眠舱。船长赵永航同意我的请求,让我与199名船员率先入舱。伴随着我躺入舱内,冰冷与黑暗瞬间将我包围,我的意识与不适感转眼便消失了。
2、
当我睁开眼睛离开低温休眠舱时,已是3年后。船长赵永航对我说道:“航程已近40%,这3年中希望号宇宙飞船一切正常,此时正处于太阳系与比邻星系之间的空旷地带,这里除极少数宇宙尘埃和暗物质外,什么都没有。我们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外就是考虑如何打发无聊的时间,不过现在你醒了,这份无聊与全船的重任就交付给你了。”
我慎重地点了点头说:“请船长放心。”
随着船长赵永航及99名船员进入低温休眠舱,而另一名副船长李洪洲依然在低温休眠舱内,我成为了希望号宇宙飞船上职务最高的指挥官。
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通过通讯设备向父母以及弟弟报一声平安,不过当我的家人收到这声远在16万亿公里外的平安将会在1年8个月后。
浩瀚宇宙,漫长旅程,黑暗、寂寞相伴。希望号飞船自动沿着B42号空间探测器飞行过的线路急速飞行着,高智能化的飞船让我们变得无所事事,值得庆幸的是除去进入低温休眠舱的200人,还有100人处于清醒状态。我便从这些人中找了一名叫竺海龙的船员,他是一个挺沉闷的人,或许这与他曾经的古典文献学专业有关,他甚至还跟甲骨文打过交道,但这些都不影响他是飞船上为数不多的与我棋艺相当的人,因此每次与其博弈都充满了乐趣。
今天在下第二盘棋时,我抓住竺海龙的一步缓手,手中黑棋狠狠一刺,眼看对方的一条白色大龙即将被围歼,我的嘴角不由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就在此时,希望号宇宙飞船发出怪异的颤抖,顿时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我立即起身向位于控制台的驾驶员李赟金问道:“怎么回事?”
面对我的质疑,李赟金切换液晶显示屏查看飞船状态后回道:“报告副船长,飞船一切正常,或许是飞船防护罩撞上了一些宇宙尘埃。”
我听到后不由松了一口气,正准备坐下来吞噬竺海龙的白色大龙时,突然一阵尖锐的警报声响了起来,同时希望号宇宙飞船的智能语音播报道:“飞船正在偏离预定的行驶轨道,飞船正在偏离预定的行驶轨道!”
我心中一惊,快速来到控制台,再次问道:“怎么回事?”
导航员迅速查看液晶显示屏后说道:“有一股强大的引力正在拉扯飞船。”
我一听,立即向驾驶员李赟金喊道:“增加飞船动力,设法摆脱引力!”
驾驶员李赟金听到后,立即增加了飞船动力,可短短3秒钟后,他沮丧地说道:“增加动力不管用,这股引力变得越来越大。”
浩瀚宇宙,危机无处不在。那些隐藏在虚空的虫洞犹如一个个潜伏的猎手,会将途径此处的太空碎片甚至小行星吸入腹中。以虫洞的吸力,吞下一艘宇宙飞船自然不在话下。想到这里,我当机立断地吼道:“将动力调到最大!”
对于我的命令,驾驶员李赟金有些不甘地问道:“我建议唤醒船长,征求一下他的意见。”
面对飞船越来越急促的警报声,我斩钉截铁地说道:“请你立即执行,由此带来的后果由我一人承担!”
驾驶员李赟金听到我的命令,立即将飞船的动能提升到最大。
转瞬间,希望号飞船猛地一动,我一下子摔倒在了地上,正当我努力想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一股巨大的压力瞬间施加到我的身上,就像一辆汽车碾压上来。我感觉眼前一黑,便昏死了过去。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船长赵永航与副船长李洪洲正站在我的床边。
我强忍住全身的酸痛向他俩问道:“飞船摆脱奇怪引力了吗?”
船长赵永航点了点头说道:“是的。”
我听到后不由长长松了一口气,不过我却发现两人的表情很是怪异。我顿时不安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赵永航轻叹一口气说道:“星辰,你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引力吗?”
我回忆片刻后说道:“飞船沿着B42号空间探测器飞行过的线路前进,现在正处于太阳系与比邻星系之间的空旷地带,这条线路即便出现小行星,它的引力也绝不会影响飞船的行驶轨迹,所以我认为飞船遭遇了虫洞。”我将话说完,却看到赵永航无奈地摇了摇头,一种不祥预感顿时涌上心头,我焦急地问道:“如果没有遭遇虫洞,那是不是飞船的数据出错了?”
赵永航轻叹一口气说道:“飞船的数据没有出错。只是我们的飞船碰巧遭遇了一颗流浪的星球,那颗自由飘荡的星球从我们飞行线路下方交越而过,最近时距离我们飞船26万公里。虽然那颗星球引力巨大,但毕竟与我们只是交越。当时如果你们能仔细查看引力来源,我们只需稍稍调整行驶方向,最多两分钟,那颗流浪的星球便会离我们远去。”
我听完船长的话,顿时说不出话来,自己当时的行为的确太草率了。
就在这时,李洪洲的一席话顿时犹如一个晴天霹雳,他带着怒意说道:“由于你的行为,让飞船在短时间内提升了千分之二的速度,为此消耗了大量能量不算,还造成驾驶员李赟金与记录员潘泓承受不住重力加速度带来的巨大压力而当场死亡。”
一次草率的命令让两名船员丧生,再加李赟金是李洪洲的堂弟,我立即向他表示了歉意,而李洪洲则板着脸一言不发。我一想起自己行为所造成的严重后果,不由剧烈地咳嗽起来,伴随着胸口剧烈的疼痛,一些鲜血顿时从我口中流了出来。
船长赵永航见此,立即喊来医护人员为我注射了镇定剂。伴随着透明的液体缓缓注入我的体内,我的情绪逐渐稳定了下来。船长赵永航见此说道:“当时情况比较特殊,即便换成我,也未必能做出正确的选择。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任何自责都于事无补。我决定送你去低温休眠舱,直到抵达比邻星B星球。”
听到船长的话,我微微点了点头,并转头向副船长李洪洲说道:“真的很抱歉。”
李洪洲没有说话,只是脸部的肌肉微微颤抖了一下。
20分钟后,我便再次进入低温休眠舱,冰冷与黑暗又一次将我包围,我的意识与身体的疼痛感转眼便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