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为物累

不为物累,“物”者为何?物,是外物,是指人身体之外的任何事物。既包括形而下的,如金钱、权力、名望等,也包括形而上的,如所思、所想,一己之执念等。“物累”,则常常是因为好之过甚,求之过度或者求之不得其道,凡事又放不开,不能淡然处之,而造成的。

世说新语·雅量》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祖士少好财,阮遥集好屐,并恒自经营。同是一累,而未判其得失。人有诣祖,见料视财物。客至,屏当未尽,余两小簏,着背后,倾身障之,意未能平。或有诣阮,见自吹火蜡屐,因叹曰:“未知一生当着几两屐!”神色闲畅。于是,胜负始分。

祖士少,就是祖约,东晋名将祖逖的弟弟;阮遥集,就是阮孚,是“竹林七贤”之一阮咸的儿子。他们二人,各有所好,祖约喜欢钱财,阮孚喜欢收集木屐;但当有外人突然闯入时,二人的表现,却大相径庭:祖约是慌慌张张,急于掩饰,深恐金钱被别人分享;而阮孚则是“神色闲畅”,意态潇洒从容,并且还由自己的所好之“物”,悟出一番人生哲理——“未知一生当着几两屐!”——感悟人生苦短。

从“物累”的角度看,祖约,显然是为“物”所累者;而阮孚则表现得自然、洒脱,可谓“不为物累”者也。

司马迁《史记·货殖列传》有一句名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求财求利,人之所欲存焉,本无可厚非,但若然贪欲之心过强,求之无度,甚至于,在求财求利的道路上,不择手段,损人利己,那“财利”,自然也就成为“物累”了。再者,古人云“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无“道”,而得之之财,自为“物累”矣,故而,子曰:“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求财求利,如此;名望、权力,亦是如此。

好名,亦人之所欲存焉。若然,以功业获名望,以才学得大名,名实相符,自是无可厚非,而且还是名声愈彰愈好。以美名,立榜样,树楷模,也为社会提供一份正能量,可谓功莫大焉。但如果,一味求名,名实不符,靠吹牛皮,靠虚假造势,而获名,那“名”,亦自是必然成为“物累”矣。古人云:“名者,实之宾也。”“名”是靠“实”而立的,名实不符,那“名”也只是一个肥皂泡,吹得越大,破裂的程度也就越大,最终,也许只会身败名裂。

执念,亦是人生一“物累”也。好多人,也许对此不以为然,甚至于将之等同于理想、信念等。其实不然,理想,是奋斗的目标,信念,是前进的动力,它们所提供的是一种正能量,而“执念”,却常常是执于一端,固执己见,乃至于刚愎自用,它往往叫人走向极端,乃至于走上错误的人生道路。所以说,一着“执念”,即成“物累”。

凡此种种,“物”之“累”,难可尽述。

那么,怎样才能“不为物累”呢?

庄子·山木》中有一句话,曰:“物物而不物于物,则胡可得而累也?”意思是说:人若能支配利用外物,而不被外物所支配,又怎会被外物所牵累呢?

因之,懂得支配“外物”,成为“物”之主人,方得“不为物累”。

其要,就在于要有一份淡泊的襟怀,要学会放下,懂得舍,懂得弃。以追逐“财利”而言,要适可而止,有度而行。财利为何?财利,就是为了养身,用老百姓的一句话来说:“钱,够花的就行了。”若然再淡泊一些,如夫子所言:“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安贫乐道,“物累”自是荡然矣。

量力而行,亦是特别重要。权力、名望,固然重要,可是能力不够,难以实现,也是徒然的。追权逐利,获取名望的路上,常常是荆棘丛生的。执念,很坚强,可是能力不够,无法实现,一场执念,也只是竹篮打水罢了。

法国作家卢梭,有一句名言:“人之所以痛苦,就是因为人的欲望远大于人的能力”。此言不虚也。“痛苦”,正是“欲望”过甚,所致也。欲望过甚,即为“物累”。

不为物累,方得活出一份人生潇洒;不为物累,亦是一份姿态翩翩的生命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