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战
从平原郡到常山,一个脚夫,需要三天的路程。韩七一刻也不敢耽误,带着一队死士,只用了两天。
只可惜,还是晚了。常山城下,城门洞开,难民蜂拥而出。到处都是被烧杀的痕迹,尸横遍野。其中不但有士兵的残骸,还有无数无辜百姓的尸体。
士兵的死是为国捐躯,而百姓的死呢?
看着满目疮痍的常山城,韩七痛不欲生。他拦住一个逃难的老农,细问究竟。老农泪如雨下,叛军入城,绑了太守颜杲卿和他的两个儿子,然后在城内烧杀抢夺,无恶不作。
死士们听后,无不动容。大牛首先站起来嚷道:“拼了,等他们打到平原郡,我们的父老乡亲就完了。”众死士纷纷响应,个个抽刀在手,准备冲入城中,决一死战。
这时,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就凭这几百人,要和几万大军硬拼?那只能是去送死!还不如速速撤防,大家或许还能为平原郡父老乡亲多尽一点儿力。”
说话的正是史全。他的话虽然不中听,但韩七明白,那是实情。只是,如果刚到常山,还没入城就往回撤,只怕回去向颜大人也不好交代。
大牛大怒:“来来来,小子,咱们再打一场,让我先杀了你这个贪生怕死之辈,再杀入城中拼命。”
韩七怒喝了一声:“别吵了。大牛,你先带十人去城中打探一番,再做定夺!”
大牛欣然领命,临走时还不忘狠狠地瞪了史全一眼。史全毫不在意地擦着自己手中的刀,嘴角挂着一丝嘲讽的笑意。突然,史全猛然抽刀在手,漠然说道:“不用进城了,我们已经走不掉了。”
一队士兵已经出城。离韩七等人不出十丈之地。
队伍最前面的,是三辆囚车。囚车中正是颜杲卿和他的两个儿子。
此刻,逃恐怕是逃不掉了,韩七挥刀向所有死士喊道:“劫下囚车,拼死一战。”
囚车中颜杲卿已经认出韩七,大叫道:“韩七,快走,去潼关报险,他们已经出发了!”
潼关是都城长安的门户,叛军如果攻破潼关,长安则危在旦夕。安禄山果然非同常人,谁也没有想到,他在刚刚攻下常山之后,竟然会突然放弃了平原郡,抄近路,马不停蹄地直袭潼关,让人猝不及防。此时只怕潼关的守将们,还在过着热闹的春节吧?
韩七开始有些后悔没早点儿离开。叛军的羽箭已经如飞蝗一般向死士射来。一阵惨叫声,死士中已倒下数十人。其他的人挥刀挡箭,难以自保。此刻如果向后逃去,羽箭如雨,每个人都会被射成刺猬。
韩七还没有来得及思考,只听见史全一声大喝:“往前冲,贴身肉搏,我们还有一丝机会。”说话间,史全一马当先往叛军中间杀去。刀过处,几个叛军已经中刀倒地。
这是杀出血路的唯一机会。韩七带着所有的死士都冲向了敌阵,羽箭已经失去了效力,短兵相接,以命相搏。
只是,双方人数悬殊,死士虽然已经拼尽全力,杀敌无数,但也是伤亡惨重。
韩七的刀身沾满了鲜血,渐渐感到了力不从心,而敌军仍然像潮水一样涌来。韩七并不怕死,可他知道,如果不能去往潼关,这一趟等于是来白白送死的。
死士已经死伤大半,只剩下数十人仍在苦战。韩七又挥刀砍倒了两人,而脑后一阵刀风向他袭来。韩七想转身,刀已到眼前。韩七心中一凛,闭上了双眼,这一次,恐怕是在劫难逃了。突然间,韩七感到腰间一阵钝痛,一只脚将他踹翻在地,堪堪躲过了这一击。
将韩七踹倒的正是史全,而那一刀的余锋,掠在史全的肩头之上。受伤的史全翻身一滚,拉起韩七向后方拼命地跑去。
已经没有了羽箭,只有残留的死士还在浴血奋战,挡住了敌军的追击。浑身是血的大牛挡在路口,砍倒了两个往前冲杀的敌军,回头吼道:“你们快走,我顶着!”话音刚落,一支长矛从他的肋下穿胸而过。
大牛忍痛砍倒了刺中他的敌军,脸上露出惨烈的笑容,回过头,向史全骂道:“臭小子,别忘了清明给我烧点纸。”说完,轰然倒地。
韩七被这一幕刺痛了,呆呆地站在原地。史全用力地拉了韩七一把,向远处跑去。两人一直跑到一条岔路间,身后再无追兵,方才坐下来如牛一样地喘息起来。韩七痛苦地以拳击地,嘶哑地说道:“我把兄弟们都丢了……”
史全一边包扎着伤口,一边苦笑着:“捡了一条命,你还不高兴?”
“我们的命是兄弟们拿命换来的!”韩七懊恼地说道。
史全振振有词地说道:“就算不逃,也不过是多了两具尸体罢了。有什么意义?”
“你这样的人为什么还要参加死士?”韩七刀指史全,瞪起血红的眼睛问道,刀尖的血仍在滴落。他真的不明白,眼前这个混不吝为什么总是这么麻木不仁。
史全没有避让,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嘴角牵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我是为了钱。你呢?你和你的太守大人恐怕是为了讨好朝廷吧?”
韩七的刀又进了一尺,怒道:“你瞎了?这一路没看见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颜大人说过,只希望能尽快地平息这场战乱,还百姓一个安定的生活。如果是为了讨好朝廷,颜大人会拿着自己最喜爱的儿子去给别人当人质?”
史全全身一震,沉默了片刻,缓缓地抬起头来,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走吧!别忘了囚车里的老头儿嘱咐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