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六年,有林氏三兄弟,在小镇上开了个茶庄。林老大虽然不识字,但身强体壮,负责打理整个茶庄;老二有经商头脑,而且能说会道,能把死人说活了,进货出货由他掌管;老三读过私塾,写得一手好字,茶庄的账目都是他负责的。
林家兄弟往返于小镇和京城之间,靠着贩卖茶叶赚点差价。六月初,林家兄弟又要往京城赶,在这之前,老三年幼,两位大哥不放心带他走货,一直留他看家,这次老二提议要带老三长长见识,于是三兄弟全去了。
可还没走一半路,老三突然上吐下泻,老大、老二觉得这一路上车马颠簸,加上水土不服,便暂时停顿下来。老二熬了路上带的备用药,老三虽然稍有好转,身子却依旧虚弱,老二对老大说:“三弟恐怕一时半会儿好不了,这车队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不可久留,不如我骑马带三弟回家养病,大哥你带着货先走,我之后再追上你,咱们在京城会合。”老大一听,觉得老二这话有道理,这么多货留在这荒郊野外实在不放心,便同意了老二的提议,三人就此分别。
老大到了京城,安顿下来,老二骑着快马,过了两天也赶了上来,可就在老二刚到的第三天,六月十五,城郊就发生了一桩无头碎尸案。天子脚下,出了这档子事儿,搞得人心惶惶的,这案子也越传越广,甚至连几百里外的小镇都知道了这事。
七月初,家中的老三来了一封信,因为老大不识字,信是写给老二的。信中除了叙家常外,还说起了京城发生的这起碎尸案,老三说,出门一里不如家里,在外多凶险,劝两位哥哥一切小心。老大心想,这三弟能下床写字了,身体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八月二十那天,兄弟两人风尘仆仆地从京城回到了小镇,走进家里,却不见了三弟的影子,家中也好像很久没有人住过的样子。两人慌了,三弟到底上哪儿去了呢?到镇上打听,大家都说那天他们三人离开后就没有见过老三,老大、老二赶忙跑去报官。
负责查办此案的是镇上有名的金捕头,金捕头高个子,方脸盘,长得很魁梧。他听两人讲述了大致经过,沉吟片刻,突然出其不意地问老二:“你真的把你弟弟送了回来吗?不会是在回来的路上把你弟弟给杀了吧?不然怎么可能镇上没一个人见过你弟弟?而且据我所知,你这大哥这次回来就要成亲了,成家立业,你们三个自然是要分家产了,两个人分,总要比三个人分得多吧?”
金捕头这番话,把老二吓得脸都白了,他连忙说:“金捕头,你这玩笑可开不得呀!”一旁的老大也坐不住了,说:“大人,我们三兄弟手足情深,而且我这二弟在送完老三回来和我会合后,老三还给我们写了信。若是老二在回去的路上把老三杀了,那这信从何而来呢?”
是呀,这信上写的无头碎尸案,是老二送完老三、回了京城之后才发生的,若是老二在送老三的路上把他杀了,那老三怎么会在这封信上提及这事呢?
金捕头无法解释这一切,可上司勒令十天之内查清此案,金捕头着急得上火,带着手下四处排查,想能不能先找到林老三的尸体,结果呢,自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这一大堆人马像一群没头的苍蝇四处乱窜,什么都没找到,眼看这十天的期限是越来越近了。
这天傍晚,一帮捕快跑了一天,累得直喘气,一个老捕快禁不住抱怨起来,他说,想当初,京城的一个捕头,带着他们查一桩无头碎尸案,还是皇城脚下呢,结果屁都没查出来,最后拿他顶包,判了个办事不力的罪,发配到了这小镇。这次估计还得白忙活,就是不知道谁去顶罪。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金捕头听到那捕快说出这番话,心头突然一惊:这老捕快说的无头碎尸案,莫非就是前不久发生在京城的那起案子?可这老小子是两年前从京城调过来的,怎么会调查今年六月京城的这起无头碎尸案呢?金捕头赶紧回去查卷宗,果然,三年前,京城的确也发生过同样的一起无头碎尸案,而且那案子至今未破。
这下金捕头算是明白了怎么回事,他连夜抓来了老二,老大大吃一惊,也赶紧跟了过来。
到了衙门里,金捕头冷笑着对老二说:“你还是实说吧,那封信是什么时候收到的?”
老二不慌不忙地说:“自然是小人今年七月初收到的。”
金捕头大怒:“你这小子,分明是三年前收到的,当时京城也发生了一起无头碎尸案,那时你弟弟虽然年幼,但担心你哥俩的安危,给你们寄了这封信,你却把这封信藏了起来。你真狠啊,为了分家产,三年前就谋划着要杀你的弟弟!”
老二刚想开口辩解,金捕头厉声呵斥:“三年前这一带大旱,出产的纸都发黄,要不拿着你的信,去纸行一验便知。”
老二听了这话,顿时瘫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出了真相——
原来,很早以前老二就欠下了大量的赌债,因为老三是负责账目的,最清楚不过,虽然老三一直在帮忙尽力掩盖,并救济老二一部分银子,帮他暂时稳住了那群追债的人,没让大哥知道,但是老二知道,光这样是还不清赌债的,只有杀了老三,分得更多家产才行。所以,这次前去京城的路上,老二给老三的水中加了巴豆,让他上吐下泻,然后老二借口送老三回去,让老大先走。两人骑马到了一片小树林,老三本就身子虚弱,老二很容易就把他杀了,抛尸在树林,估计很快就会被野兽撕扯得面目全非。
老二回到京城,为了制造老三还活着的假象,他想了一个法子:那时,京城午门问斩的死刑犯,没人收尸的尸体都堆在城西的野坟堆,他挑了一具尸体,大卸八块,制造了一起“碎尸案”。这样,等消息传开,再拿出三年前老三写来的那封信,老大就会误以为这是最近寄来的信,就会认为三弟依旧活着。等兄弟俩回到家乡发现三弟出了事,老大也不会怀疑老二,因为老二到了京城后,还收到老三寄来的信。
老大听着老二亲口讲怎么把老三杀了,他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气得浑身发颤,泪水止不住往下流,当天晚上,他辗转难眠。
第二天一大早,老大请金捕头到家做客,一进屋,金捕头就看到桌上摆了几锭黄金,心里明白这林老大是什么意思,但没吱声。到了屋里,老大就给金捕头跪下了,说:“都是我这当大哥的不好,没管教好我这二弟,念我二弟也是一时糊涂,希望您帮我通融通融,我已经没了一个弟弟,不能再失去一个了。”
金捕头笑了笑,坐下来,抿了一口茶,从兜里拿出半包巴豆,说:“这是从你二弟床下搜到的,你觉得他为什么杀了老三之后还留着这巴豆?不怕被人发现吗?”
老大一时没有明白过来,愣着说不出话来。
金捕头目光炯炯地盯着老大:“你觉得是不是有那么一个人,阻碍林老二获得全部的家产,所以他还要留下半包巴豆,准备用在那个人身上?”
老大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金捕头依旧不紧不慢地说:“我听说你们之后还安排要去湘西购置茶具,湘西水匪横行,你这个大哥死在路上,应该也不会有太多人怀疑吧?另外,我的几个手下查过了,你二弟所欠下的赌债,只靠你们一半的家产可不够还啊!”
“林老板,听我一句劝,防人之心不可无啊……”金捕头喝完茶就走了,只留下浑身发颤的老大,呆呆地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