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瞎子说,他之所以晓得踢他的人是曹县令,全凭猜测。因为平日里他有李铁刀护着,没人再敢欺负他。今日,欺辱他的人却敢在李铁刀家门口动手,还能有这么大阵仗,纵观整个小县城,能有这样威风的人,就只有曹大人了。
曹县令大笑,陈瞎子的话讲到他心坎儿里去了。他一高兴,赏了陈瞎子一两银子,扬长而去。
不久,曹县令五十大寿,县里凡是兜里有钱的人,都被他邀请来赴宴。诸位宾客百般不情愿,却只能乖乖呈上贵重的贺礼。等宴席一开,来宾纷纷气得跳脚,桌上的都是山林野菜,哪里能吃?再一喝酒,呸,马尿一般的味道,只怕是最下等的劣酒。众人敢怒不敢言,只能借酒消愁,一通猛喝,最后都大醉而归。
李铁刀赴宴归来,也喝得醉醺醺的,刚倒头睡下,他的手下陈捕快就面色苍白地来报:“李捕头,大事不好,曹县令遭悍匪杀了!”
李铁刀忙问是怎么回事,陈捕快说,宴席结束后,曹县令跟夫人在内室清点进账,就见一黑衣蒙面人闯入,手持一把钢刀,二话不说便向曹县令砍去,等奴仆赶来,曹县令已咽了气。李铁刀问:“行凶之人,可逮到了?”
陈捕快说:“哪里逮得住呢?那人行事凶狠,曹府的奴仆根本不敢拦他的去路,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跑掉。”李铁刀又问:“那巡街的捕快呢?没去追?”
陈捕快叹了口气,说:“大人,哪还有巡街的捕快?今日曹县令过寿,咱们县衙上上下下都被请去喝酒,个个醉得不省人事!倒是几个在曹府外的路人,见到凶手往后面的山林跑去了。”
李铁刀听了直摇头,陈捕快也知道情况不妙。县城后的山林广阔,凶手进了山林,只怕是鱼入大海,再难寻到踪迹了。果不其然,李铁刀带着捕快来到山林后,只找到了一把带血的钢刀和一件染血的黑衣,哪里还有凶手的影子?
李铁刀只好将见过凶手的人叫来,一一询问,令他意外的是,陈瞎子也在其中。李铁刀问道:“老哥,你也去了曹府?”
陈瞎子看着有心事,他颤着声音说,他得知今日是曹县令大寿,就来到曹府门外,看看能不能等宴席结束后讨些吃的。谁知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一阵喧哗,随后被人一巴掌扇到了地上。
曹府几个奴仆也说,陈瞎子当时站在大门口,挡住了凶手的去路,被打飞了出去。
“你是说凶手从你身边过……”李铁刀想起陈瞎子的本事,连忙问,“你……能否猜到他是谁?”
陈瞎子摇摇头,吞吞吐吐地说,自己当时吓得不轻,啥都不晓得。再问其他人,都说凶手捂得严实,未见其真实面目。就这样,李铁刀等人还是一无所获,这桩案子便一直悬而未决。
不久,百姓们得到新县令即将到任的消息。这日夜里,李铁刀刚要歇息,陈瞎子找上门来,对李铁刀说,自己晓得凶手是哪个。
李铁刀一惊,问:“是谁?”
陈瞎子不答,却说:“李大人,门外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还是进屋细说吧!”李铁刀将陈瞎子请进屋中,陈瞎子小心翼翼地锁紧屋门,又在门边贴耳听了一阵后,才缓缓开口道:“李大人,实不相瞒,当日我就晓得凶手是哪个了,他从我身旁跑过时,身上一股酒味,显然是参加寿宴的客人,加上其武艺高超,想必是捕快之一。”
李铁刀没接话,他叹道:“这些话你为何当日不提?”
“因为他打了我一巴掌!”陈瞎子的瞎眼里流出泪来,“大人,我与你说实话吧,就算没有鼻子跟耳朵,我都晓得是哪个人打了我。这些年,我就是在拳脚下讨生活,县城里这些人家,哪个没打过我?这家的巴掌,那家的脚踹,我都记得一清二楚……”
陈瞎子擦了把眼泪,继续说:“那天那巴掌,我却猜不出是谁,为啥?因为此人以前从未打过我啊,这县城之中,只有一人没打过我,就是你啊,李大人!”
李铁刀眉头轻皱,他缓缓说道:“老哥,事已至此,我也不再瞒你,我与那曹狗贼有不共戴天之仇啊!他夺我家财,杀我妻儿!我来此就是为了要他的狗命!如今大仇已报,我心愿已了,老哥你若要报官治我的罪,我也绝无怨言!”
“我岂能……”陈瞎子连连摇头,突然他咳嗽不止,面色惨白,“大人啊,听说新县令为官公正,能洞察秋毫,他到任后必会重审曹县令的旧案。于公,面对清官老爷,我理当据实相告,否则我于心不安;可于私,大人你杀了姓曹的狗官,是为民除害,是天大的好事!大人是我的大恩人,我岂能恩将仇报?小的寝食难安,实在想不出两全之法,便拿曹县令赏我的那一两银子,换了砒霜……大人,不必担心……”
话未说完,陈瞎子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很快就没了气息。李铁刀抱着陈瞎子,失声叹道:“哎呀,老哥,你这又是何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