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方便,就叫你火锅先生吧。我们认识的时机不算太好,你比我大七岁,曾经有过未婚妻,在结婚前夕对方选择不告而别,从此你变得对爱敏感多疑。
我们的第一次见面还算有趣。因为感情生活受挫,你来北京散心,我是在北锣鼓巷拐弯处一间二手相机店见到你的。因为喜欢摄影,我隔三岔五会跑去那家店。其实我不懂什么器材和型号,只是拣着模样好看的,挨个儿拿起来试试。你的脸,就那样突兀地出现在我的取景框里。
那是一张有些颗粒的脸,白净中透出冷厉。
你问我,是不是也喜欢胶卷相机。
我说,是。胶卷相机最珍贵的,是一幅胶片只能拍一张照片。既代表瞬间,也代表永恒。不像手机,拿起来,咔咔咔,万花丛中挑不出一个天然可爱的表情。
你听完我的解释哈哈大笑,可能觉得投缘,就顺手向我要了微信,说回头有合适的相机推荐给我。我们的相识和身边所有路人一样普通到极致,没什么新花样。
出门后,也没有再刻意并肩走路,打了个招呼便分开了。
但看着你的背影,我莫名地觉得,这不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自从和你见面后,我就很想在微信上和你说话。
可是脑子里那根弦绷得紧紧的,不断提醒自己,别去招惹不该有交集的人。潜意识里,我期待着与之发生联系,却又害怕那份心意在现实的撞击下七零八落,连自尊的躯壳都收不回来。
没想到几天后,你先给我发来微信。
你说回了重庆,心情有所好转,还把你在胡同里拍的照片发给我看。
一来二去,话多了起来。
我知道你是一家食品公司的包装设计师,赚得不多,手里的余钱都拿去玩儿摄影了。
和我一样,你对食物也有足够的热忱。我爱食物骄傲丰盈的内里,你爱食物未拆开前的那份矜持与等待,你的手机里,还存了很多诱人的好吃的食物照片,都是你自己做的。说将来有机会做给我吃。
那段时间,我们联系非常频繁,你在南方,我在北京,每天最珍惜的就是下班后,耳朵里响起的亲切呢喃。
爱情开始时,看似无迹可寻,又四处露出马脚。
其实我问过自己,如果我们真的在一起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当时的我能想到的最佳解决方式,是好好享受当下,不管以后。
你什么都做了,唯独不说喜欢我。
我想过放弃你,再也不理你,但总是被你无意中的一句话拨动心弦。
那是2015年的夏天。
你在微信上对我说不开心。我问:你怎样才能开心?
你说:你过来,让我牵下手就开心了。
我翻个白眼说:你有病!
更有病的我,立马订了第二天早上飞往重庆的机票。
那年夏天,我工作几近饱和,除了忙公司的事,每晚回家还要写书稿和专栏。那天晚上忙完已经凌晨,屋漏偏逢连夜雨,洗澡时家里停电了,我摸着身上没冲干净的泡沫,拿毛巾一点点擦干净。
那点呼之欲出的少女心,在暗夜里熠熠生辉。
第二天出现在你面前的我狼狈极了,头发上被残留的护发素糊成了一片,油腻腻的,很丑。你只是笑一笑,问我,想吃什么。像个熟悉的老朋友。
其实,我本来想吃你做的饭的,可又觉得只有一天,做饭太浪费时间了,随便走走路,说说话,也是好的。
你带我去了重庆很出名的一个地方——洪崖洞,像极了宫崎骏动画《千与千寻》里的场景。站在高楼处吹着江风,你和我讲起自己的童年,中学,打过架的兄弟,甩了你的前女友,以及每个月压力很大的房贷。你看起来很悲观,说不知道那个充满负担的房子,什么时候能有个明快的女主人。
我对你说,会有那样一个姑娘出现的。
在心里说,但不是我。
那一瞬间,我突然明白你为什么不开口告白了,或许,和我的理由一样吧。到底是没有勇气横跨这现实的种种鸿沟。有些话,说了,又能怎样呢?
我闻到不远处飘来的辣椒香味,勾魂儿似的,就一起走了过去。
我从来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火锅。
不知道是因为山城的红汤太撩人,还是坐在身边的你太迷人。
你给我调好了一碗麻油蘸料,递过来,怂恿我试一试,在那之前从不吃麻油的我原本是想拒绝的。可那一刻,我鬼使神差接了过来,从此,吃火锅再也离不开麻油蘸料。
我和火锅先生有过在一起的机会,不止一次。
大半年里,我们两个抽时间来来回回飞了很多次,每一次,我都觉得应该要恋爱了。但始终是以朋友的名义,看望彼此。
每当提到关键问题,我们都缄默不语。
火锅先生是三代单传,家里只有这一个孩子,父亲身体不好,不可能离开山城。而我,工作、朋友、梦想,大部分在北京,让我离开这里,宛若断我手臂。
我们喜欢彼此,但我们更喜欢自己。
所以在决定和火锅先生告别那天,我问自己,这样的感情,称得上爱吗?
我不知道。
早前有部评分特别低的电影上映,只是因为它的部分取景地在重庆,我就去看了。电影里那些场景火锅先生都带我去过,甚至,我还能想起,当时的他是以什么样的表情和我在阳光下走过那些路。
电影散场,我发了条微博:你是我终于释怀的秘密,你是我无处可寻的记忆,你是我背道而驰的欢喜。就着电影好好道了一个别,再见,重庆!再见,火锅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