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后,我被强制安排在了一家医院。我一看牌子上写的“精神科”,便撒开母亲的手,往楼下跑。母亲追着我,娇小的她不小心扑到一个人身上,撞倒了。我停了下来,过去扶母亲。母亲哭着,说:“笑笑,你要治病,你有那么多美好的愿望,怎么能放弃呢?”
我忘不了医生用带子把拼命反抗的我绑住手脚,给我打镇定剂。我忘不了我看着母亲在病房门口流泪的面容,我也忘不了,在我半昏半迷中听到母亲和院长的对话。
“人在陌生的环境中容易得这种病。”
“院长,我求求你,用最好的药,让她晚上不再做噩梦,睡好觉,你不知道,她在美国晚上都失眠,而且这孩子要强,功课总要争第一。”
那段时光,我住在医院,母亲给我洗脚,擦身子,还念文章给我听,我说:“妈妈,我在美国的时候,写了首诗,我背给你听吧。”
母亲放下毛巾,我看到她憔悴的眼睛坍陷着,忽然燃起一丝光。
母亲老了,眼睛像即将
熄灭的蜡烛,
忽明忽暗。
她捧着一束玫瑰花,
娇柔的花瓣掩映在她松
弛的皮肤上,
母亲,如果时光倒流二
十年,
你就是那朵最娇艳的玫
瑰花……
有无数科学实验表明,我们需要母亲。把小白鼠和小白鼠妈妈分开,即使给予最高级的呵护,但相比生活在妈妈身边的小白鼠,它的发育更迟缓。我才发现当我的脐带被剪断的那一刻不是为了和母亲分离,而是为了更好地爱母亲和感受母亲的爱,在母亲呵护下成长。
也许是上天被母亲的爱感动,我的病好转了。期间,我们母女每天都有很多的话要分享,要交流。
今年春天,母亲带我去了海南。在海边,阳光把我们两个人的影子投射在沙滩上,浪花又带走我们俩的脚印。我们喝椰汁吃菠萝蜜,晚上泡鱼疗。对了,最重要的是,那天,天气不冷不热,阳光也恰到好处,我和母亲来到了天涯海角。沙滩上伫立着两块分别写着“天涯”“海角”的石头。我拉着妈妈的手,说,“妈妈,我们走到了天涯海角。”
晚上,母亲依靠在我肩上睡熟了。我回想了这么多,才忽然觉得,无论今后自己会走多远,我都不会和母亲分开。我知道,我爱母亲,就像一艘船泊在爱的港湾。忽然,母亲醒来了,看看表,说我怎么不叫醒她呢。我笑了,对母亲说:
“起风了,我们该回去了。对了,妈妈,是谁陪我走到天涯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