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刻带着她去长春的医院做检查,最后她被医生确诊患有胃癌。我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连夜带着我妈进京,结果得到了同样的诊断。那一年,我妈60岁。
我妈特别坦然地对我说:“妈不亏,看着你成家立业,妈没什么可牵挂的。”
可是,我有牵挂。无论是3岁,还是37岁,无论待在老家,还是漂在异乡,我妈都是我的主心骨。
容不得我胡思乱想,我放下工作,联系医生给我妈做手术,放疗化疗……手术前,我妈的体重是97斤;手术后,她只有83斤。
我心疼不已,夜夜噩梦。第四个化疗疗程结束,医生遗憾地告诉我,我妈开始耐药,让我做好思想准备。我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儿子,咱俩跑吧?”这是我醒来后,我妈跟我说的第一句话。
看着我吃惊的眼神,我妈接着说:“妈这辈子连长城都没去过,你说多遗憾。”说这话时,我妈眼里放着光芒。
5、
第一站,长城。
我妈一直走在我前面,并坚持走完全程。返程时,我强行背起了我妈。趴在我的背上,我妈开心地说:“妈饿了,想吃饺子,想喝鸡汤,还想吃咱东北的大碴粥。”没有比我妈有了食欲更令我幸福的事情了。
爬过长城,我妈又“钦点”了泰山。她说自己就是山里人,跟山格外亲。
我们自带灶具和食材,走走停停,开车到山东。
我们用9个小时登顶,看到了泰山日落。看着那一轮红日,我妈眼眶湿润,默默地掏出一个药瓶递给我,那里装着她患病期间攒下来的近百粒安眠药。我妈对我说:“儿子,妈想活下去。就冲这跟仙境一样的美景,就冲着这么好的儿子……”
我和我妈相约,我们俩一个好好工作,一个好好生活,然后,一起走遍万水千山。
6、
在去峨眉山之前,我领我妈做了一次体检。虽然癌症没有复发,但其中一项指标特别高,这让我的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到了峨眉山山脚下,我先坐索道把我妈送到万佛顶,然后,一个人下山,学着别人的样子,三步一磕头地匍匐着拜到山顶。我反反复复地祈祷着,脑海里涌现的是我3岁那年,我妈抱着垂死的我寻医的场景。那一晚,她应该如此时的我一样惶恐不安吧。
当我一路磕行至距万佛顶不到500米时,我看到了我妈。她也三步一磕头地前行着。我急忙赶到她身后,听到她念念有词、反反复复地说着一句话:“愿我儿子工作顺利、身体健康、家庭幸福。”
我妈是我最灵验的护身符,而我,也要做她的平安符。
7、
2020年9月,我妈的复查结果令人欣慰,我决定带她去看看国外的山。我们去了瑞士的阿尔卑斯山。
在阿尔卑斯的诸多山峰中,我妈最爱的是马特洪峰。
那天,我们坐着小火车到海拔3820米的采尔马特冰川天堂观景台。这里地处瑞士和意大利边境,是距离马特洪峰最近的观景地点。
我妈看着近在咫尺的马特洪峰,激动得隔空触摸马特洪峰三角形峰顶,说那里一定是神仙住的地方。我把望远镜递给她,让她看看周围的风景。
不一会儿,就听我妈激动地喊:“儿子,我看到勃朗峰了。”
我不相信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的我妈能认出勃朗峰,但我妈无比坚持:“是阿尔卑斯山的最高峰,我不会认错。”我向周围的人求证,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那一刻,我妈高举双手,又蹦又跳,激动得像个孩子。
回程途中,我妈看着车窗外的美景,突然红了眼眶,嘟囔了一句:“这天堂样的景色,要是你姥姥能看见该多好。”
我愣在当场,有些好奇地说:“妈,姥姥都去世50多年了。”
我妈的眼睛更红了:“没有人会把妈挂在嘴边,但吃到好吃的,看到好看的,听到别人喊妈,就会想自己的妈……”
直到那天,我才知道,当初患病后,我妈先后三次想吞下她攒下来的安眠药。最终让她放弃这个念头的,是她常常想到的一个场景:我风尘仆仆回到老家,推开大门就喊妈,但再也没有人应了。听了这话,我的眼泪淌了一脸。
我一直以为这些年和我妈的高山之约,是自己在鼓励她;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我妈也是为了我才会向死而生的。
2022年11月28日,是我妈65岁生日。她现在很健康、很快乐,不时跟着老爸进山采蘑菇、挖人参,然后把“战利品”寄给我。42岁的我,还能被我妈如此惦记,真是无比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