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家了吧。”刚放下行李,娜娜的电话就到了。
“你怎么知道我回来的?”
“看你朋友圈。好好休息,明天我去看你。”
我心里倏地一暖:毕竟是好姐妹,虽然她从来没在朋友圈给我点过一个赞,却一直在默默关注我。
二十年前,因工作调动,我离开故乡。爸妈退休后会来小住,但不肯留下。三年前,父亲去世,母亲中风晕倒。我匆忙赶回时,除了娜娜,一群同学已在我家忙前忙后。
母亲瘫痪后仍死活不肯跟我到外地生活,只好请了保姆来照顾她。离开时,班长春燕拍着我的肩膀说:“你放心去吧,家里有我们这群同学,大忙帮不上,平时排班来走动走动,还是有时间的。”
看到我眼睛发红,春燕道:“你不要难过,我们当年哪一个没得过苏老师的资助?现在老师不在了,师母身体不好,我们来看看她,不应该吗?你别和我们客气,再说见外话就夹生了!”自那以后,大家在微信群里相互提醒去看望我妈的时间。排班轮到娜娜时,不是赶上她出差,就是赶上手头事多,她总抽不出时间。再后来,她悄悄退群了。
“她变成女强人后,我只见过她几次。一次是她家乔迁,一次是她女儿考上大学,还有一次是她的宾馆开业。你们呢?”春燕在群里打出这段话后,群里一个个打出“一样”“一样”的字样后,附加一个尴尬笑脸。
我复制了“一样”,犹豫了好久,却没有勇气发出去。
我和娜娜从小就要好,她家住在远郊,家里姊妹多,她上三年级时,弟弟上学,她面临辍学。我爸上门做了工作,还拍胸脯向她爸妈保证,说帮她争取奖学金。她才得以继续上学,她还以干女儿的身份住在我家。
后来,她上了师范,只做了两年教师,就下海经商。跑销售、开饭店……什么赚钱容易就做什么,但都不见起色。后来,她买来的十几间门面房拆迁了,一夜之间她变成了暴发户。她开了本地最大的宾馆,紧接着又做了地产,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过年时电视滚动播出当地有名的企业家给大家拜年,娜娜也在其中,我妈对我爸说:“这不是你那学生吗,这些年也没看她来给你拜个年。”爸瞪了妈一眼:“帮助别人就指望别人报答?”我妈撇了撇嘴:“人家或许压根就不知道那些奖学金是你从牙缝里省出来的,只可怜了自家孩子,跟着你吃了几年的南瓜汤拌饭。茹,你说值不值?”我只管往嘴里扒饭:“嗯,南瓜我最爱吃了。”母亲嗔怪道:“真是傻爸养傻女。”
除了那次在电视上看到她,最后一次见到娜娜,是在我爸的葬礼上。屈指算来,有四年之久了。
第二天,娜娜按约定好的时间准时到达我家。一来就直奔我妈房间,见我妈睡了,就没进去。
张罗吃饭时,看到桌面上的菜碗,娜娜笑着对保姆说:“阿姨,不能让我看到南瓜了,当年我在干妈家住的几年,吃南瓜吃到怕。不过啊,没有当年的南瓜汤,就没有今天的我们,对吧?”娜娜看向我,我尴尬地笑了笑。
吃过饭,娜娜把我拖到一边,说有话跟我说。没等我问她,她就开门见山地说:“下个月起,保姆辞了,我亲自来照顾干妈。”
见我不开口,娜娜急了:“我把手上的事都交给女儿打理了,当然,还有干女儿、干儿子帮忙。”说着,她朝我眨眨眼:“这些年我收的干女儿、干儿子不比干爸少。收多了肩膀担子重,都不敢停下来,只能拼了命在全国各地奔跑,总以为时间还多,没想到……”
说着说着,娜娜哽咽了,她接过我递过去的纸巾,擦了擦眼睛,继续说:“小时候穷怕了,长大了觉得有钱才有安全感,辞职后都不敢和干爸照面。这些年忙得喘气的时间都没有,也没来看干爸干妈几次,我知道我不能再等了,反正你是没有资格拒绝我的。”
说话间,妈妈醒了,她在房里问:“茹,你和谁讲话啊?”
我看了娜娜一眼,大声告诉妈:“你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