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脚步—献给敬爱的母亲

自从母亲走后,我越来越无法独自在家。面对母亲一直居住的卧室,我的心如房间一般空荡。多少次暗暗流泪,是对母亲深深的思念。耳边仿佛经常听到母亲的脚步声,似乎母亲仍然健在。错觉过后,我不得不承认现实。母亲走了,我不再是孩子;母亲走了,我必须要长大。但是,母亲的脚步声永远响在我的耳边,激励我勇敢前行。

母亲名叫杨小兰,生于1934年,在家排行老六,姥爷和姥姥从山东来到山西,生了六个女儿一个儿子,对这个最小的女儿疼爱有加。母亲天性活泼,两只小脚丫满村飞奔,回到家就把村里家长里短一股脑汇报。姥爷就给母亲封了个“官儿”,叫“村警”,了解全村各家详情。母亲小时候经常跟着姥姥进城卖布,姥姥赶路时,母亲一路小跑。

母亲长大后嫁给同村的父亲,父亲也是兄妹六个,在家排行老大。母亲生头胎(我姐)前,奶奶生下了我的二姑,母亲还需待奉婆婆坐月子。后来,母亲生大哥时,奶奶又忙着做生意,没时间照料她。母亲生我二哥时,奶奶生我小姑,这回两人都是产妇,谁也照顾不了谁,母亲带着孩子艰难度日。那时候父亲当兵常年不在家,母亲急匆匆的脚步奔走在家与田地之间,照料四个孩子,还要种地劳作。

记得小时候我跟着母亲一起下地、走亲戚全是步行,母亲走路很快,我总是跟不上母亲的步伐,走一阵儿我就落下很远。有一次,我跟着母亲步行去我姨姨家,跟着母亲走到半路,我就累了,站在路上假装哭想让母亲背我,哭了一阵儿发现听不到母亲的脚步声了,一看母亲已走出很远,赶紧跑着追。从那时候我就养成了快走的习惯,不论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不会停下脚步,坚定地向目标迈进。

母亲年轻时,不管去哪里就靠两条腿。母亲身体好、性子急,但为人热诚。不论是亲戚还是邻居,她都是主动帮助。我姨姨病了,姨父不在家,母亲拉着平板车,把姨姨送到了市里的医院。几十里的路程,全靠母亲的双脚去一步步丈量。父亲病了,仍然是母亲拉着平板车送去几十里外的市里医院。母亲白天在医院照顾病人,晚上还要步行回家照料几个家中的孩子,每天往返几十里路。父亲人老实,身体又不好,家中里里外外全靠母亲操心。

后来,我们姐弟四人长大成人,男婚女嫁各自成了家。但是,母亲的脚步仍没有放慢。父亲去世时,母亲55岁。从此,母亲把全部的爱都给了我们。那些年,母亲奔走在各家之间,谁家孩子小,就去谁家,谁家有事需要帮忙,就去谁家。后来,母亲一直与我一起生活。虽然母亲年龄大了,但仍然脚步匆匆,天刚亮就去广场做操锻炼身体,回家还是争着干家务。然而,有一天母亲对我说,两腿酸麻,怀疑是有了病。我便陪母亲去医院检查了几次,也检查不出什么结果,吃药、扎针也没有什么效果。母亲不再每天早上去平阳广场锻炼身体,而是在我家小区附近的小广场锻炼。过了几个月,母亲感到去小广场也吃力,就改在小区的小花园里活动。有一天,母亲因腿脚不便,摔倒在地,鼻子、嘴里流了血,母亲很是伤感,我们很是心疼。我说:“老娘,我给你买拐杖吧,这样走路稳当。”母亲说:“我年龄不太大就拄拐杖,让人笑话吧。”但后来母亲还是开始拄拐杖了,母亲不得不服老,脚步放慢了许多。

母亲过了八十大寿的第二年,自己只能扶着楼梯从二楼家里下到楼门口。若是想去外边转转,需要扶她上车,把轮椅带上,到了地方再坐轮椅。母亲失去了独立行走的自由,时常拍着自己的双腿叹息。前年,母亲独自扶栏杆也下不到楼门口了,只能在家里扶着助行器活动。“咣当……咣当……”这是母亲的双手把四条腿的助行器前移,撞击地面的声音。只见她的两只脚慢慢地、一点点地前移,从卧室到客厅母亲累出了一身汗。每天清晨我听到咣当声,就知道母亲起床了。

去年一天,咣当声不再响起,我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母亲再也站不起来了。西医治疗、中医按摩均没效果,母亲从此吃喝拉撒都在床上,一个来月,背上长了褥疮。我买了气垫也不行,赶紧找了专业护工,情况才稍稍好转。只是从此,再也听不到母亲的脚步声了。

卧病在床的母亲一天天消瘦,我愈来愈感到担忧和恐惧,我知道我们母子之间时间有限了,总想尽一切可能陪伴母亲。母亲也明白自己时日不多,想让我多陪陪她。我给母亲做的家常饭,她总说好吃、爱吃。其实我知道,这只是母亲留我在家的理由。只是很无奈,工作需要,每月我必须出差二十来天,不只是要挣钱养家,更重要的是我与爱心人士们发起的大病互助事业责无旁贷。每当我与母亲告别时,她总一遍遍叮嘱我快点回来。我每次上车前,心中都是满满的担忧与悲伤,不知这次出差回来还能不能再见到母亲慈祥的面容。

去年十月的一天晚上,母亲走了。那几天,母亲总说:“我要走了,我要去找你爸了。”我听到,感觉莫名的紧张。于是,我给姐姐、哥哥打电话,让他们抽时间来陪伴母亲。那天晚饭后,我与母亲打招呼后就休息了。半夜,姐姐突然敲我卧室的门。我听到敲门声紧张极了。来到母亲的卧室,我拉住母亲的手,感到尚有余温,抚摸母亲的脸,却已没有了呼吸。无论我怎样哭喊,母亲已不再回答,劳累一生的母亲就这样安详地走了。

我们母子50年的缘分从此结束,我与母亲从此阴阳两隔。母亲的户口本、影集,还有一只老花眼镜是留给我的遗产。我常常打开影集,回忆与母亲的美好时光。“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母亲走了,我又能是谁的“宝”呢?漫漫长路,谁能像母亲一样呵护我?没妈的孩子像棵草,那我就做母亲坟头的一棵小草吧。

母亲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一生勤劳,养儿育女;母亲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一生孝顺老人,相亲相爱;母亲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一生为人热诚,乐于助人。母亲去世时85岁,街坊邻居都说是喜丧。出殡当天,村里的锣鼓队自发地来到灵堂前,乡亲们敲锣打鼓为她送行。

终有一天,我会和曾经深爱的母亲在天堂团聚,永久相伴。母亲的爱已在大地沉淀,我们的母子情只有通过岁月不断提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