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芙丽娜和本雅曼·特鲁扎克身上集合了成功人士的所有优点:年轻、漂亮、被追逐,前途无量。
本雅曼毕业于国立高等行政学院,在卫生部工作,对一些棘手案卷应对自如。人们赏识他思路清晰和不怒自威,赏识他对于所处理案卷的深入理解和他对大众利益的关切。
作为独立记者,塞芙丽娜与多家女性杂志合作,展示她的轻灵与幽默。她那些灵动、清浅的小品文让杂志主编们竞相推崇。
他们什么都不缺,除了缺一个家。因为太醉心于享受生活了,他们经常外出游玩,与朋友聚会,旅行,参加各项体育运动。所以成家的事被一拖再拖。
在塞芙丽娜庆祝自己三十五岁生日时,她有了紧迫感,感觉到时间的流逝。她心想:是时候组建一个家庭了。
那段时间,塞芙丽娜的妹妹生了一个女儿,她的女儿患了一种极为罕见的先天性疾病。
塞芙丽娜为她妹妹揪心,本雅曼则为他们自己感到担心:“既然你妹妹的孩子有先天性疾病,那这种事情在咱们家也有可能发生。我们千万不可掉以轻心,塞芙丽娜!”
塞芙丽娜抱怨、不乐意,尽可能推迟时间做检查。但最后她妥协了,因为她太想做母亲了。
专家直截了当地对他们宣布:“你们携带的基因很有可能让你们的后代患上一些机能受损的疾病。”
“所以?”塞芙丽娜沮丧地问道。
“所以,当你怀孕时,要做羊水检查,以便判断胎儿是否有问题。”
塞芙丽娜和本雅曼松了一口气,略感安心。
在经过几场空欢喜后,三十七岁那年,塞芙丽娜的腹部终于圆滚起来。
塞芙丽娜和本雅曼是那么兴奋,以致忘了别人给他们的忠告。幸亏那位医生朋友在一次国际会议上碰到了本雅曼,提醒他要完成的“功课”。
在一个阴沉的周一早上,一家老旧的医院,一名遗传学专家告诉满心欢喜的塞芙丽娜,她的胎儿患有一种危险的疾病——囊性纤维化病变。出于诚实,他告诉这对夫妇,孩子将会受累于呼吸困难,不得不接受治疗,并且是长期治疗,但存活时间也十分有限。他示意塞芙丽娜,出于这些不可抗拒的原因,尽管她的妊娠已到后期,她还是有做人工流产的机会。
塞芙丽娜和本雅曼煎熬了整整一个星期,在一个方案与另一个方案间举棋不定:有时,他们觉得有能力要一个与众不同的孩子;有时,他们又觉得那样会不堪重负。卫生部的朋友带给他们的信息也相互矛盾:有些人说他们的后代活不过十四岁,有些人说可以坚持到四十五岁。信谁的好呢?
最后,一档电视节目终于帮助他们做出了决定:他们在浏览各频道节目时,被一档调查身患严重疾病儿童现状的节目吸引。出于政治目的——迫使政府采取更多措施关注残疾人——记者从悲剧性角度出发,把这些生病的孩童以及他们父母的日常生活描述得一片漆黑。塞芙丽娜和本雅曼被激怒,继而难过得潸然泪下,被等待着他们的劫难击倒。他们联系了医院。
手术做完了,接下来的几个星期又给了这对夫妇几乎是致命的打击。
她埋怨自己携带了这种基因,劝他离开自己;他自责将她想做母亲的事耽搁了这么久,劝她重新独立。双方都觉得自己很不幸,未能被理解。本应该让他们相互支撑的悲伤却将他们相互隔离。他们甚至各自出轨,任凭绝望将他们带入陌生人的怀抱。
后来,心理治疗拯救了他们的婚姻。塞芙丽娜和本雅曼重新回到最初那种无忧无虑的生活:他们旅行,会朋友,参加最喜欢的体育运动。虽然没能做母亲或父亲,但他们重新成为情人。
塞芙丽娜经常嘴角带着微笑,大家总是惊叹于他们的相爱。
如果没有在夏蒙尼发生的那场事故,他们本可以成就现代《特里斯丹和伊瑟》的传奇。
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阿尔卑斯山将成为他们爱情的坟墓。高山对这两位运动爱好者来说,是享受无限乐趣的地方,带给他们炫目的阳光和让人迷醉的速度,以及不断超越的狂喜。
这天早上很早,他们坐索道到山顶的南针峰。作为资深滑雪爱好者,他们决定离开如巴黎大马路般拥挤的带标记雪道,去享受大山的清静。
温柔又陡峭的阿尔卑斯山就在他们面前延展。在这万里无云的天空下,在这清新纯净的空气里,沐浴在这灼热的阳光下,他们有一种焕然新生的感觉。
他们在一片厚实的半透明的雪地里呈S形滑行,白色大地上处处有闪闪发亮的光点。
突然,在前面开路的本雅曼一声尖叫,塞芙丽娜刚俯身,也尖叫起来。他们悬在空中大约有半秒钟,随后一个跟头栽下去,擦着崖壁坠落。
他们重重地摔倒在冰面上。过了一会儿,他们从昏沉和惊慌中回过神来,才发现滑雪杖和滑雪板早已在坠落过程中不知去向。他们刚好掉入一个裂隙。
这里弥漫着另一种令人窒息的平静。
“你没有摔坏吧,塞芙丽娜?”
“我想没有。你呢?”
“我似乎也没事。”
他们离地面有多少距离?至少十五米或者二十米……没有外力的帮助根本不可能爬上去。
他们轮流朝着裂隙上方狭窄的天空呼救。救援只能来自困住他们的致命石壁上方这一线空间。
可是没用,没人听见他们的呼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