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以来,中国文化有两条清晰明了的主线,一种是居庙堂之高,还有一种是处江湖之远。它游离正统文化之外,在山水江湖中体验另外一种生命体验和形态,也未尝不是一种美事。
山水自然,是人类的发源地。研读古诗词,顺着文字的脉络依稀可见古人的足迹。南北朝时期的旅行家、山水派诗人的鼻祖谢灵运穿着一种特制的木屐纵情山水,挥洒豪情,热衷探险旅游,写出流传后世的山水诗文。
谢灵运是南北朝时期着名的大咖,成语“才高八斗”便是出自此公。有一次,谢灵运饮酒时大约喝高了,感叹道:“天下才共一石,曹子建独得八斗,我得一斗,自古及今共分一斗。”谢灵运有才,到底能装几斗,不得而知。他这样说,或许有他的道理,因为他有一个大名鼎鼎的粉丝——李白。据说诗仙李白喜欢游山玩水,写诗纵情,便是受了谢公的影响。
唐宋诗词自然也离不开山水的喂养,或磅礴豪放,或纤巧细腻,既有家国情怀的博大精深,亦有独善其身的小巧玲珑,有入世之抱负,有出世之隐逸,境界虽不能同日而语,但生命体验和形态却大体相通。杜甫的“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有卓然独立且兼济天下的豪情壮志;王维的“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幽静恬淡中,禅意无限;东坡先生的“大江东去,浪淘尽”,更是豪气冲天;柳宗元的“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一尘不染,万籁俱寂。
古代文人喜欢用自己的奇思妙想,用文字在纸上造一座山,描几片叶,霞光烟影,层林尽染,峰峦飞瀑,溪桥流泉,神奇的自然风光在笔端汇聚,绘成一幅幅风光旖旎的山水画册。
山水可寄情怀,山水可见禅意,山水可纵豪情。古人避世也好,归隐也罢,无论是有意给自己松绑,还是无意仕途,山野林泉都是最后的退路,是安放身心,喂养精神之所在。陶渊明归隐田园,使“南山”成为名山,使“南山”成为一种精神上的意象。山水文化不仅仅自成一格,也是中国古代文人墨客的审美意象和精神归宿。
山水如药,能疗愈内伤,能慰藉情怀。山水阔大,能涵养精神,能重塑品格。在山水中重新构建自我,认识自我,找到自我,升华自我,山水功不可没。山水文化不仅仅影响了古代的文人,也深深地影响了古代的画家。
打开古代浩瀚的画卷,山水画自成一格。大多数山水画家都流连山水,归隐林泉,范宽“居山林间,常危坐终日,纵目四顾,以求其趣”。黄公望“终日只在荒山乱石丛木深筱中坐,意态忽忽,人莫测其所为”。忘我、痴恋、思考,在山水中,终致抵达。
最爱古人的山水画,南宋画家马远有一幅《苇岸泊舟图》,很有些意思,一见便喜欢得不得了。画面留白阔大,一抹山影浅浅细细,一衣水色苍茫空蒙,几枝芦苇摇曳生姿,一叶小舟横浮水上,一粒白影独卧舟上,一副悠然自得的享受模样。宋人的画和宋人的词、宋人的瓷一样,独辟蹊径,细致唯美,令人爱不释手。
悠悠白云,寂寂古刹,山野林泉有神仙。这个“仙”字,便是由“人”和“山”组成的,人在山中游,寄情山水,逍遥自在,可不是神仙一般吗?一草一木,一沙一石,一丘一岭,一潭一溪,都蕴藏着自然万物的玄机。在这里,山水,已不仅仅是山水,而是整个民族独有的精神地标,文化溯源,古人的山水地标,更是传统文化独有的文化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