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在回家的路上,路灯透过繁茂的梧桐树叶洒下一片斑驳。我牵着外婆的一只手,她另一只手拎着一袋沉沉的甜芦粟,昏黄的灯光将我和外婆的影子拉得很长。闻着甜芦粟淡淡的甜味,我的思绪飘飞。
儿时,每至暑假,我总是第一时间乘车去崇明看望外婆。乡下的骄阳不及城市那般毒辣,我享受着一路的艳阳和马上就要见到外婆的欣喜。下了车,外婆早已等在那里,见到我的身影,她快步走上前来,背起我的包,俯身用结实的手臂拥着我。她的怀抱温暖,皂角味儿涌入鼻尖,熟悉而亲切。
一路上,外婆拉着我的手。夏季的田野,绿意盎然,一派生机。
“外婆,那是我们家的地!”清脆稚嫩的童声响起,她微微点头,眼眸温柔如初。她细声说:“外婆去割芦粟给你吃吧!”我用力点头,眼中满是欢喜,拉着外婆蹦蹦跳跳地往前走去。
到家后,我戴上遮阳帽,轻快地跑向田里。七月流火,庄稼生长旺盛,那绿油油的一片是高高的芦粟,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像极了一幅乡间油画。外婆戴着草帽迈入田地,来到芦粟间,她打量着每一根芦粟上的穗,随后轻轻弯折,再用力一拔,一根根芦粟破土而出。
晚饭后,外婆搬着长凳,拎着芦粟,带我去马路旁乘凉。棵棵梧桐高大坚韧,路灯洒下如星子般的光芒。外婆拿起芦粟,用牙齿撕扯着它翠绿的皮,然后将芯子递予我,说:“外婆自己种的,肯定甜!”我迫不及待地接过来,胡乱咬上几口,甘甜的汁水溢出来,甜了我的心。
每至分别之时,我总会坐在靠车窗位置,贴着窗看外婆,向她挥手,她亦笑着同我招手,直至车消失在那拐角处。这样的情景,每年都会上演一次。
时间悄然如水,在不经意间凝成水珠,无声无息地滴入大海。转眼,我已不再是稚嫩的孩童。升入初中,学业愈发繁忙,我每年回乡的计划被迫取消了,但记忆中的那份甘甜让我难以忘却。当我与外婆通电话,说想吃甜芦粟时,她将芦粟一节一节装在袋子里,随后坐上了大巴车,直奔我而来。
我在车站静静地等。车来了,她随着熙攘的人群挤下了车,手里拎着沉甸甸的袋子。我唤了声:“外婆!”她一愣,有些迟钝地看向我,慢慢走来,那沉重的芦粟压得她的背更弯了。我急忙迎上前接过袋子。她笑着看我,眼里多了几分浑浊,却藏不住那满溢的慈爱。“外婆。”我再一次轻声唤道。她点点头,颤动了花白的银丝,重复了那句儿时的话:“这是外婆种的芦粟,甜!”声音却隐藏着几分苍老。
夏日,晚风轻拂,我手中的芦粟愈发沉重。小星闪烁,树叶微摇,外婆同我一块儿走着。回到家,拿出芦粟,牙齿撕扯着皮,轻咬一口芯子,那份甘甜渗进我的心。
有一种甜,是外婆家的甜芦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