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过一只瓢虫,翻不过身来,几只脚向空中胡乱蹬着,旋转着。就那样过了大约一分钟,它终于碰到一粒沙子,借助与沙的碰撞而翻过身来,抖了抖翅膀,向空中飞去。
一粒沙,是瓢虫的际遇,它因为疼痛而翻身。我们呢?是否遇到过那样一粒硌疼你的沙子,并且心存感念?
博尔赫斯晚年失明的时候,在撒哈拉沙漠,他抓起一把沙子,走到另一个地方,把沙子放下来,他说:“我正在改变撒哈拉沙漠。”我们都可以是改变撒哈拉的那一把沙子,看似微不足道,实则滴水藏海。
有这样一些科学家,他们不愿仅用通常的眼光捕获群沙的表象。借助显微镜的力量,他们发现沙子在300倍的放大率下绚丽多彩、结构精细,表现出难以想象的精妙。在远远超过人类视觉分辨率极限的情况下,这些细小的微粒呈现出细碎的结晶体,它们是海螺的螺旋状碎屑,火山岩的碎屑及海绵、珊瑚虫、有孔虫的残骸。展示了沙子的起源,自然力如何作用在沙子上,使海底基岩和各类无脊椎动物变成无数的微小颗粒,构成了我们熟悉的海滩和沙丘。我们沿着沙滩漫步,其实也在浏览历时百万年的生物学和地理学史,走进生态系统的完整记录。
格林伯格博士是细胞生物学家、发明家、摄影师。1990年,他创立了裸眼3D场技术,进而研发出高分辨率的三维光学显微镜,为此他被授予了19项美国专利。格林伯格的使命是揭示微观世界之美,他致力于探索艺术与科学之间的边界。卡罗尔是有成就的科研工作者和科学记者,她当前的研究焦点是如何用摄影和立体成像展示说明科学现象。凯特是探险家、旅行家、作家,有地质学和教育学背景。她的工作焦点是激发人们的好奇心、激情以及对自然界各种事物的探索欲,并帮助人们将事物本身与解释事物起源、意义的科学过程联结起来。为了揭开一粒沙的世界,这几位痴迷沙的人聚在一起,合作了一本书《读懂一粒沙》,通过这本书将这一个不平凡的世界展现在世人面前。那些由橄榄石组成的橄榄绿海滩,那片如琥珀般透明的沙粒组成的沙丘,那些以鲕状石为主的白色沙滩,还有粉、橙、红各色石榴石堆起的彩色海岸风景,令人在打开眼界的同时,不由得感叹世界真奇妙。
沙粒的诞生有多种方式,有风化而成的,有水体冲刷形成的,有死亡的贝类、鱼骨碎组成的沙,有鹦嘴鱼啃食珊瑚虫所碾碎的微粒,还有外太空的球形沙粒。当曾经的生命随着岁月和不幸而消逝,一切只剩下破损的躯壳时,你会深深感受到,这里的每一粒沙都是过去生命的见证,是唯一留存在地球上的实物,虽小到只能在高倍显微镜下观察,也绝对称得上自然界对生命的一大恩典。
在水流和风力的推动下,沙粒唯一风发出的些微声响,也会被掩藏在哗哗的水声与呼啸的风中。然而当看到那些孔虫打洞的沙粒,看到散落的彩贝一角,看到圆滚滚的月粒,看到净透规则的三叉海绵骨……眼前仿佛可以看到千百万亿的孔虫聚落,随着海水的水流自如摆动,捕食着洋流带来的蜉蝣养分;耳畔听到贝蛤开合、鹦嘴鱼游动的声响,推测一颗超小宇宙陨石坠落后融化,瞬间散成无数沙粒。
岁月是一双无形的手,精细地雕刻着这些微小的颗粒。沙有沙的故事,有沙的晶莹,有沙的魅力,在这片沙的世界,它有水般的柔性,也有冰样的绚烂,更有石一般长久不变的坚持。我感念一粒沙,它可以让我触摸到一片海千万年以前的体温;我感念一粒沙,它让我懂得,从沙粒到珍珠,这种磨砺是多么神奇的一种成长。
我们用沙子建造高楼,我愿意把它们称之为巨大的沙丘。人类的沙丘堆得再高,也是从一粒粒沙子开始的。千万年来,我们共用着同一轮月亮,也共用着一粒粒沙。它是过去生命的见证,也将是未来的延续,会一直以一种微小但不消亡的方式活下去。我捧着一粒沙,问自己:“你能在一粒沙上看到一个世界吗,就像在一片叶子上看到生命?”这多么值得感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