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范萱裹着大衣在一条冷僻的小路上疾走,这一带属于家居建材商业区,路两边是一排排建材商店,此时绝大多数都已关门。路径黑暗幽深,不闻一点儿人声,范萱边走边用手抚弄被风吹乱的卷发,不时回头紧张地张望——身后黑黝黝的同样毫无声息。
终于走到一家已关门的建材店前,范萱停下,再度四下张望,确认无人,抬手咚咚轻敲玻璃门。
玻璃门里本是一片寂静,但刚敲两下,门忽然开了一条缝,里面传来一个女性疲惫的声音,问:“是谁……”
范萱低声说:“有铝合金的阀门吗?”
暗号对上了,门后黑暗中伸出一只女人的手,一把抓住范萱的胳膊:“快进来。”
这只手将范萱引进门,又引着范萱在黑暗的屋子里向深处走,深处是另一扇门,范萱又敲门,门吱呀一声开了。这次的门后则是一片明晃晃的灯光,灯光下一个戴眼镜的年轻女性,正咧嘴冲着范萱笑。
这女性的身后是一条短小的走廊,范萱在她的陪同下沿着走廊向最里面的一扇房门走去,边走边问:“高老师,下课了吗?”
高老师点头间,已到了门前,推开门小声喊:“裴宇,你妈来接你啦。”
房间里是七八张课桌,但孩子只剩下三四个,都是十岁左右,在等家长来接。范萱的儿子裴宇已收拾完书包,一副垂头丧气的神态趿拉着鞋出来。范萱接过书包,问:“累了吧,回家妈妈给你做馄饨吃,吃了就睡。”
往外走时,高老师叮嘱着:“从这两节课看,裴宇的解题思路都很快,问题还是在计算上,不但差错多,还算得慢,课后留了三张题卡,明天早上必须让他做完再上学。”
转眼范萱和孩子已经出了建材店门口,孩子礼貌地转身行礼:“高老师再见,吴老师再见。”那扇门后依然漆黑,影影绰绰显出两个人的面孔,一个是高老师,另一个是负责看门的吴老师,两人正示意孩子快走。
这是几个月前,范萱每天的真实生活。自从双减政策落地后,各省市的学科类补习班如退潮一般关闭。范萱本来还为自己上小学五年级的儿子庆幸,终于可以让孩子抓住童年的尾巴轻松一下,可谁知事情没那么简单。
范萱其实一直反对孩子补课,怎奈在全民补课的大环境下身不由己。“所有孩子都补,提前把教学课程学完,学校老师上课讲得特别快,孩子跟不上只能也去补。”范萱说,面对各补课班老师贩卖的焦虑情绪,家长毫无抵抗能力:“那些老师总对我说,必须提前学完小学课程并熟悉初中课,否则上初中就跟不上,人生从此步步落后。”
自己不懂教育,补课老师又说得言之凿凿,举出的例子个个听得我胆战心惊,想来想去不能耽误孩子,只得像其他家长那样,每天放学就接上孩子奔波在各种补课班之间。几年下来,补课费成了家里最大的一项支出,自己和孩子都身心俱疲,至于成绩,只能“感觉上比不补课强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