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雨永远不会迟到。从小时起,每至七月天,夏雨便不期而至。
如烟往事,总会有夏雨相依相伴。
那年大地震的余波惊醒了全村熟睡的人们,我被大人像拎小鸡似的提到大街上。全村开始扎防震篷了。我家天井很小,便举家搬迁,把防震篷扎到邻居三爷家。三爷家天井大,在全村是数一数二的。那年夏天的雨下得格外勤,三天两头儿地下。雨把我们关在篷中,我们就在篷里听雨打塑料的声音,看雨水在篷门帘上落下。
不下雨的日子,我便和三爷家的三哥四哥玩。最盼望的是看电影,看啥电影是没有选择的,只要有人有声音,啥都爱看,像战斗片啦、京戏啦、黄梅戏啦、动画片啦……
我家大门出来是一条很长很长的胡同,到了晚上,黑咕隆咚的,我从来都不敢一个人走,生怕哪一刹儿蹿出一个白胡子老头来,站在我面前。有时看电影回来,三哥四哥总是站在胡同口望着我,我便憋足了气,冲刺跑过那黑黑的长长的胡同,头也不回就钻进房内。现在好了,没有了后顾之忧,可以尽情享受电影带给我们的欢乐。
这或许是最早的,也是距离最近的“客居在外”的生活。日子虽然像一张黑白照,但我把这张底版永远留在了心里。岁月已过滤掉那年那月日子的惨淡,留存下的只是儿时的乐趣。
暑假是我们走进田野的日子。家里养着马、猪、兔子,我们要帮着大人剜菜、割草。我和发小三叔吃过午饭,推着“推车子”,沿着支脉河向东走。听说和邻村搭界的地方草很多,虽然远了点。
走了很长时间,终于到了。先不急着割,草丛里蚂蚱很多,尤其是一种叫“蛸么牛”的,烧着吃,或放到虾酱里蒸着吃,很香。一会儿工夫,我俩每人用草秆穿了很大一串,系在车子上。
天开始阴起来,一块黑云向我们这里飘来,我们便动手割草。这里确实是一块割草的宝地,青草葳蕤,沟底沟坡上全是。贪念让我们像两个贪吃的大肚汉,吃得肚子溜圆,腿都迈不动了。当夜色伴着雨点一起来临时,才发觉,我们的车子超载了。三叔在后面推着,我在前头拉着,像两个蹒跚行走的耄耋老人。草绝对不会因为超载被扔掉,那信念,就像我们看的“革命战斗故事影片”中,即使被敌人抓住也绝不当叛徒的信念是一样的。大雨把我们全身淋透,泥泞中车子更是难以行走,我们索性停下来,任凭风吹雨打,没办法,等援兵吧——家里人也不知急成什么样子了。直到看见远处的几束手电筒光,听到嘈杂的喊声,我们知道,援兵到了。
时过境迁,似乎再也尝不到那年的雨淋在身上的味道,就如鲁迅先生说得“再也没有吃过那夜似的好豆”一样,但我永远怀念着那夏天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