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驱车前往博物馆,偏巧正举行专题展览,名曰“光绪官窑礼器展”。百闻不如一见,此前从书上、网上也知道不少古代礼器的知识,但没有实物参照,终是一知半解。
中国是礼仪之邦。孔子曰:“不学礼,无以立。”这个礼,不仅在于言行教化,还在于具体器物,即将礼的需求和标准物化,于是与礼仪一道诞生的,便是各种令人眼花缭乱的礼器。
简言之,礼器就是中国古代贵族在举行祭祀、宴飨、征伐及丧葬等礼仪活动中使用的器物,用来表明使用者的身份、等级与权力。从一开始,礼器就被赋予了一层浓重而神秘的政治色彩,它的政治功用远大于实用价值。礼器诞生的时间很早,上溯商周,凡有文明史,差不多就有礼器,所谓“制礼作乐,发政施仁”。
礼器包括食器、酒器、玉器、乐器、水器等。其中,玉器、乐器是纯粹意义上的礼器,实用价值不大。与日常生活联系较紧的是食器和酒器(水器可纳为一起),民以食为天,再怎么强调仪礼程式,基本的生活功能是改变不了的。
所有的礼器中,最重要也最有名的是鼎。鼎在中国文化中占有突出的地位,被称为“国之重器”,它不仅是礼仪器物,更是江山社稷的象征。当年大禹铸九鼎,象征天下九州,从此鼎被笼罩上一层神圣威严的光环。其实,鼎是一种食器,主要用来盛放肉类。若遇上大型活动,如太牢、少牢等祭天祭祖活动,鼎肯定是主角。就外形而言,鼎大体分圆形三足和长方形四足两种,有双耳,威仪赫赫。
次于鼎的二号主角指彝。彝是一种大型盛酒器,与鼎合称“鼎彝”,代指整个青铜礼器。彝流行于商周之际,形制多是高四方体,四面是坡屋顶形的盖,有钮,四足或圈足。时至今日,流传下来的彝很少,人们对它的认知远不如鼎。其实,彝含有“常”的意思,古文字中时有组词,如彝命(常命,指祖宗遗训)、彝法(常法,定法)。因此,它还可以作古代常用礼器的总称。
比较重要的还有尊。尊与彝常并称,同为盛酒器,也可作为成组礼器的通称,但两者的造型大不相同。尊的形制为敞口、粗颈、深腹、圈足,喇叭形的敞口是其最大特点,也是尊最为生动俊秀的地方。另外,尊还可铸成牛、羊、虎等各种动物形象,称为“牺尊”,如着名的四羊方尊。
除了这些重要的礼器之外,着名的还有爵。爵的造型潇洒俊逸,是将帅畅饮言欢时的爱物。其实从严格意义上来讲,爵只是温酒器。而这就要让我们回溯到前面的论点。
古人凡事重规矩,讲法度,庙堂朝拜如此,庆功作乐也是如此。仅酒器方面,大小品种达几十种,常见于文字的就有尊、彝、卣、瓿、壶、爵、角、觚、觯、觥、杯、卮、缶、斗、斝、盉等,它们分别专作,或者兼作盛酒、温酒、饮酒和量器用。这如此众多的器物,不要说辨清各自的功能,许多人连字也不认识,因为时间湮没了太多的历史,更因为随着时代的变化,后人越来越懂得化繁为简,兴利除弊了。礼仪只是形式,社会生活、大众品味才是第一位的。因此,造型优美的爵成了饮酒器的通称,壶、杯、盅这些原本不起眼的小酒器成了后人的最爱。
食器也是类似。上古之时,三代以降,除了重鼎,常见的有敦、甗、盆、盂、案、簠、簋、盒、皿,功能涵盖了炊食、盛食、托食、用食等。与后来的食器相比,它们共有的特点是古拙沉雄,有体量气度,但不如后来的轻巧灵便,而且常包含其他功用色彩。
典型的,如豆。很少有人想到今日再平常不过的食物豆,早期竟是一种食器的代称。我看过实物,感觉它体形并不大,制式也简单,但就是这样不起眼的小食器,本供祭祀或殡葬用,后来才渐渐用于盛肉盛菜,作一般食器用。敦的形制稍大,呈椭圆球状,是盛饭食的器物。
总而言之,无论是酒器,还是食器,其古朴风格与后来流行的是大异其趣。国人仰慕古风,后面的时代也有不少古礼器的仿制品存在,尤其是随着陶瓷业的不断发达,用轻灵的瓷器代替笨重的青铜器完全可行,也方便得多。不过现在我们耳熟能详的,还是壶盘杯盏、锅碗瓢盆这些更为实用的物件,即便是宫中至宝,也多是在工艺构图上做文章。
俱往矣,正如李泽厚在《美的历程》中所述,青铜饕餮虽美,但那是一种狰狞得不可复制的美,反映的是人类天真童年的气质。江河不废,万古长流,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国之重器如鼎的威仪,更多成为故事传说,人们更为亲近的,是持碗执筷,家人相坐,奏响一曲曲天伦之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