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邻

我曾在一个小区租住了4年,每天早上出门上班,晚上回家,偶尔出去散个步,也很少碰到能打招呼的人。我想这是都市人的常态吧,大家都不愿被别人打扰,也不会贸然去打扰别人,哪怕是住了好几年的邻居,见了面也不一定认识。

后来我买了房子,搬离时望着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有点伤感,想和人好好告个别,却又找不到谁,只好在散步时常经过的那棵桂花树下坐了一会,在心里悄悄说了声“再见”。

搬到新居不久,我和在老家的父亲发视频,让他看看我住的地方。举着手机转了一圈后,父亲让我打开门,说想看看对面的邻居家。我告诉他:“和隔壁不熟,城里人也不喜欢串门。”

我知道老家的白天都是不关家门的,左邻右舍随时可来串门聊天。“远亲不如近邻”这句话,我在乡下时也是有过切身体会的。小时候,果园里收了新果子,过冬前家里烫了粉皮,亲友送来了地方特产……父母都会打包一份,让我给邻居家送过去。如果哪家有事需要帮忙,只要在院子里喊一声,左邻右舍都会来相助。干完活,也没有太多客套,喝杯茶就走了。

可就在那天,我跟父亲刚通完电话,就听到了敲门声。从猫眼望出去,是位不认识的阿姨。大概刚和父亲打完的电话的缘故,我心动了一下:莫不是邻居家有事想找人帮忙?

我打开门,阿姨果然是对门的邻居。她的儿子和媳妇在菜市场守着一个摊位,孩子就放在家里由老人看管。这会儿老师给孩子发来一个作业,但老人看不懂,想请我帮忙给看看。

不过举手之劳,我立马答应着到了邻居家,跟孩子一五一十讲清了作业要求。离开时我跟阿姨说:“如果孩子作业上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随时来问我。”

傍晚的时候,阿姨又来敲门了。不过她这次是来答谢的,送过来一盒玫瑰花饼。我刚上幼儿园的女儿接过饼,边吃边高兴地说:“这饼真好吃呀,谢谢奶奶!”就这样,我们一家和新邻居认识了。而后面的缘分,更让我体会到了邻里间守望相助的意义。

那天我下班后刚进家门,爱人就焦急地说“咱们的女儿不见了”!她说去菜市场买菜之前,还特意交待过女儿,让她自己在家玩一会儿。结果买完菜很快回来,却发现女儿不见了。我爱人在小区里里外外找了好几圈,急得满头大汗,也没找到人。想到曾看过那些拐卖小孩的新闻,她几乎哭出来,连声说要“马上报警”。

我想,女儿会不会是跑去菜市场找妈妈了?毕竟那地方她和妈妈已经去过很多次。

于是我敲开了邻居家的门,想让老人家在菜市场摆摊的儿子和媳妇帮忙找找。邻居阿姨听说我家娃丢了,跟我们一样着急,马上打电话给儿子,让他们在菜市场帮着找人。结果还不到半小时,娃就被邻居领了回来,我们心里的石头“咚”一下落了地。我爱人看到女儿没心没肺地吃着邻居买的蛋糕,气得要打她,被邻居阿姨一把拉住,说:“小囡也是想妈妈了,才自己跑出去找。以后你们出门,就把小囡送到我这儿,让她跟小姐姐玩一会儿。”有了邻居家的姐姐陪玩儿,女儿自然开心得很。

那还是住在一个城市许久之后,我第一次领悟到“家园”这个词的含义。它并非一个单纯的物理空间,而是饱含着足够的温度和情感——熟悉的街坊邻居、有安全感的共同生活、一群人对生活属地的集体认同和相互依赖。

2020年6月,我买了一盆文殊兰:一米多高的枝叶,繁盛的花开,都那么惹人喜爱。因为我爱人闻到那花的香味感到胸闷,我便把它暂移到楼道里。

孩子幼儿园暑假时,我们一家人回了趟老家,未成想突发的疫情把我们滞留那里一个多月。等回到了家里,看到几乎所有的花都奄奄一息了。收拾完残枝败叶,我出门去丢垃圾,却猛然发现被搁置在楼道里的那盆文殊兰竟越发茁壮,枝头缀满的花朵似乎在热切地迎接我们的归来!不用问,是邻居照料了这开在家园的花,才使得它保持了如此神奇的美丽。

我很庆幸那次打开了家门,认识了我的邻居。善良仁厚的邻居、守望相助的街坊——他们是我的孩子童年成长中最好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