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一个人劳累一天后,享受在柔和的灯光下默默读书的乐趣。家里虽然摆着电视、电脑和影碟机,但除了看看新闻联播、天气预报、网上查阅资料,平时我很少动它们,书房里那靠墙而立的书柜里的图书才是唯一让我心驰神往的地方。
说起嗜书,那还是我从小学时代养成的习惯。大概家庭熏陶的缘故,听老人讲,我们家祖辈几代人都是明清举人或秀才,有两三位老太爷还选取为拔贡,跻身地方名士之列;到了父亲,当了一名中学教师,母亲在“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中响应号召,高中一毕业便加入了贫下中农的行列。打从我记事起,家里的藏书就特别多,其中一半以上是父亲青年时代用过的,发黄或是被蛀虫老鼠啃咬得缺棱少边,但大都一叠叠、一摞摞捆扎好,悬挂在屋内梁檩上,或是放在屋梁上面,有“束之高阁”的古朴;比较新的,就放在大箱子里,好几大箱子书呢。我上了小学以后,时常有书从屋顶、墙壁上掉下来(老鼠捣乱的结果),出于好奇,我捡起来就看,哪知一看便一头扎进了书本里:带到学校读,回到家边吃饭边读,上下学路上也边走边读;竟有几次睁着眼撞到了路边的电线杆子上,额头上起了个大疙瘩,或不知不觉下了河沟里。我与书结下了不解之缘,有时候连路边、田间的一张纸也要捡起来看个明白。开始,我认识的字儿不多,不认识的就顺着意思猜着读,就这样,竟断断续续地读了不少书,有《黑牛爷爷的故事》《县委书记的榜样——焦裕禄》《最后一次党费》等。
别小看这些发黄的破书,是它们在我心里树起了一个个生动感人、栩栩如生的形象,是它们在我脑海里勾勒出一幅幅缤纷多彩的图画,帮我陶冶了情操,增长了见识,丰富了想象力。随着读的书增多,我的语文水平也渐渐有了长进,并深深喜欢上了语文课和作文课。说实话,学生时代我最喜欢上的课就是语文课,最喜欢语文老师评讲作文。从小学二年级学写作文开始,老师就常常拿我的作文当范文在全班朗读,一直持续到初二。这期间我颇得老师好感和同学们的佩服。
及至初三年级,我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因为父亲担任了我所在班级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父亲很严厉,平时不大褒扬我,倒是经常指出我作文上存在的毛病:语句不通啦、选材不当啦、剪裁不得体啦,等等。当然,在班上一般都是不点名评点,使我免了不少难堪。现在想来,还应当感谢父亲,是他促使我克服了骄傲自满的毛病,端正了学习态度。父亲当了我一年语文老师,只记得他在班上读过我的一篇作文《有这样一个人》,这篇作文是以附近乡办工厂的一个生活散漫、思想腐化的小青年为原型,写的一篇“小说”。读过之后,父亲问学生这篇作文怎么样。大多数同学都说写得不错。父亲微微一笑说:“这篇作文反映的社会现象太悲观消极,我们的生活主流是好的,以后你们要善于发现生活中的真善美,多写些积极向上的作文来,记住作文亦如做人。”寥寥数语,意味深长。此后我找来一些青少年修养之类的书籍阅读,努力把自己锻炼成为一个具有真善美心灵的人。
因长期操劳过度,1990年临近暑假,父亲在批改学生试卷时,心脏病突发不幸早逝。我作为他的长子,决心承担起整理父亲生前书籍的责任。由于时间久了,捆书的绳子沤掉了,不少书籍从屋顶掉下来。家里人认为破书没用了,时光浸淫得纸焦黄发脆,连卖给擀炮仗的都不要,就撕了拿到厨房引火。我看了心疼,对家里人说,今后谁也不能再撕书了,并抽空把脱页的用针线缝好,少皮的用硬纸做成封面,打成捆,放回原处;我还在每个书箱里放上几颗樟脑球,防治蛀虫。有空时,我便随手抽出一本翻看一下,发黄的纸虽然有点脆,印刷质量也不及现在,但透出一种古朴幽香的味道。
书,伴随父亲走过了智慧而富有意义的一生,我相信它也将伴我走过漫漫人生路。我坚信:没有书籍相伴的人生才是苍白乏力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