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天晚上,在兰考拍焦裕禄带领县委一班人察看逃荒灾民的一场戏。我走进人群,一位大娘突然大喊:“焦书记来啦!”抽泣声、呜咽声响了起来。一位老大爷拉着我的手,说:“老焦啊,如今俺们不愁吃、不愁穿,你,有钱花吗?”
我和导演再也忍不住了,拍摄也不得不暂停。
焦裕禄病重,在大家的一再催促下,决定去住院,他要和三十六万兰考人民告别了。拍这场戏时,导演喊了一声:“焦书记要走了,大家送送他。”乡亲们就涌上来了。鸡蛋、红枣、干粮,大家把自家的篮子装得满满。这场戏拍完,剧组要付给一位大娘酬金。大娘拒绝了,转身离去时,说了一句:“为焦书记做点事,还要钱,那成什么啦!”
老百姓为啥对焦裕禄念念不忘?大家为啥喜欢《焦裕禄》这部电影?因为焦书记留下的是精神。
鲁迅先生说:“惟有民魂是值得宝贵的,惟有他发扬起来,中国才有真进步。”我希望,塑造出一个个有民族魂的人物。
在电影《横空出世》里,我演冯石将军。那年是新中国成立五十周年,我们想为祖国母亲的生日献点什么。四十多摄氏度的高温,大伙儿穿着棉袄,不用化妆嘴唇就是裂的,抓起一把把沙子往脸上扬……我们不觉得苦,心里沸腾着。“横空出世”一声震天怒吼,中国人的腰杆子更直了。如果说,冯石将军他们的付出是一百,他们得到的回报只是一,太不成比例。他们的身上,有坚硬的民族精神。
我在《流浪地球2》里演了外交人员周喆直。郭帆导演找到我,给我看了剧本,还给了我两大摞资料,里面写了三十年后关于科技的各种可能。郭帆导演说,这个人是三十年后,中国在世界上的一个代言人。
电影里,为了解决月球危机,给后续流浪地球计划提供足够助力,需要将地球上的全部核武器运到月球引爆。面对绝望和放弃,周喆直发出“点火”的命令。“危难当前,唯有责任”,这是中国人的担当。
“铁肩担道义,妙手着文章。”作家用文字,音乐家用音符,歌唱家用声乐,我们演员用的是表演。我们从事的不是一般职业,表现好了是艺术家,再表现好了是心灵工程师。对演员这个职业,光热爱还不够,要敬重。角色面前,不应该计较个人得失,不论主角还是龙套,刻画人物都不能满足于“像”,要追求“是”。把自己融化在人物里,是我的追求,我的职责。
③
演员跟着角色沾光,观众往往把对角色的感情寄托在演员身上。演《渴望》《焦裕禄》那一年,我突然“火”了。一个角色的成功不是某个人决定的,它是集体的创作,也有观众的捧场。我的作品有许多不足的地方,但它们在某种程度上和观众的感情产生了共鸣,这些不足,观众就原谅了,光念了演员的好。观众给予的太多了,我告诉自己要清醒。
因为《封神》里的姬昌这个角色,2023年的“金鸡奖”授予我“最佳男配角”。距离上一次拿到“金鸡”,隔了三十多年。后台采访时,记者问我的心情。我脱口而出:“我愿意为电影‘玩命’。”艺术是演员职业的命根子,这个荣誉,是评价我还是一个能为人民服务的老演员。我快乐,感觉前景无限。
我喜欢一句话:“日日是好日。”意思是,不管人生遭遇如何,都把每一天当作好日子来过。养病期间,我有了写字画画的爱好,起了“逞能李”这个笔名。在表演这件事情上,我愿意“逞能”,不“玩命”感觉对不起观众,对不起大家的期待。
参加完“金鸡奖”,我悄悄去了趟福建东山县,那里是谷文昌工作过的地方。我想看看,为什么当地老百姓逢年过节是“先祭谷公,再拜祖宗”,我还想知道,他是怎样一个不追求轰轰烈烈的“显迹”,而是默默无闻奉献的人。演了焦裕禄、杨善洲,我还想演谷文昌,完成我的“县委书记三部曲”。可惜,年纪大了,演不了了,只能“梦中圆梦”。
到了我这个岁数,常常想的是:人,来到这个世界是偶然的,离开是必然的。从不懂事到懂事,到有职业去做事,你留下些什么,你要带走什么?
我想,留下一个好名声。好名声,是一辈子的表现。我想,把人生的遗憾带走。
认认真真演戏,清清白白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