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开家乡已经许多年了,一直难以忘怀的是我家那棵枇杷树。
那棵枇杷树生长在我家老屋旁边的竹林中,从我记事起,就看到它有大碗那么粗壮,树高十二三米,树冠约六米,枝丫繁密茂盛,像一把天然的绿色遮阳伞。听妈妈说,大概有近二十年的树龄了,可以称得上是老树。虽然是土生土长的树种,但它结出来的果子好,果肉厚、汁多、籽粒小,吃起来纯甜。每年的农历五月中旬,枇杷熟了,特别诱人,但眼下,正是栽秧割麦的农忙时节,父母都忙于田间地头,无时间打理枇杷熟了的事情。爷爷和我就成了主角儿。爷爷挑着箩筐,我扛着一把长长的木钩子,跟在后面来到竹林里。一头望着那一串串黄澄澄的果实,像无数金黄的小灯笼挂在树枝上。树太高,我爬不上树,其实,爷爷也不让我爬树。于是,我就拿着那把木钩子,站在树枝下面,先用木钩子钩住一些低矮一点儿的树枝再慢慢地往身边使劲儿地牵,牵引过来后就用手套牢树枝,再摘枇杷果子。树枝上面太高的果子我钩不着,爷爷就爬到树上面去摘。他先把一个竹篮子挂在树杈上,再慢慢地往上攀缘,小心翼翼地摘枇杷。爷爷说,摘枇杷和摘桃子、李子之类不同,不能一颗一颗地摘,要连带果枝一起摘,多留些果把,最好果枝上还留有那么一至二片叶子,这样才新鲜。竹篮子装满后,爷爷就递给下面的我,再由我把它放到箩筐里。其实,放入箩筐里的时候,也是有讲究的,爷爷说要轻放,要连带果枝和果把摆放整齐,不要散落成一颗一颗的,这样才显得新鲜有卖相。摘满两箩筐后,爷爷就挑回家,我也提着满满的一篮子,路上碰见邻里的叔叔、伯伯、婶娘都是客客气气地招呼他们尝尝鲜。有时候,还要赠送他们一两斤,余下的枇杷,爷爷和我就挑到场镇上去卖,换点儿油盐钱。
有一天清早,爷爷挑着满满一担牛粪去帮枇杷树下周围的那几蓬南瓜施肥,看见枇杷树下南瓜藤、黄瓜、豆角被人踩得半死不活的,枇杷也被人摘了一大半,活生生的树枝被折断,撒落满地,回来后,爷爷铁青着脸,说要去打探偷枇杷的人,要他们赔。父亲知道后,坚决不同意。父亲说就是几颗枇杷的事,何必大动干戈,闹得满村风雨,如果闹来闹去,不知要得罪多少人。由于父亲不支持,爷爷也就没有那么认真地去追究偷枇杷的人了,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那时候,我家兄弟姐妹共四个,吃饭都成问题,生活过得紧巴巴的。大概在我十二岁那年的冬天,我得病发高烧,咳嗽不止。父亲要妈妈到竹林坡上摘了十多片枇杷叶,叶背上绒毛在火上烧掉,切成丝块,加入寒蓑花、红糖、生姜适量,放进土瓦罐里慢慢地熬,熬浓后,倒进碗里让我趁热喝下,喝了几次,不咳嗽了。后来才知道,母亲当时用枇杷叶熬成了汤药,其实,就类似于今天我们到药店买的枇杷止咳糖浆。
如今回忆起那棵突然消失的枇杷树,我就回想起那个不同寻常的年代和再也回不去的童年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