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命中的犬吠声

常见动物中,属狗儿最通人性。从小我就喜欢它们,非常渴望家里也能养一只。恰好那时父亲常出差在外,确实需要一只狗来看家护院。

父亲的朋友耿叔,把他家一只叫大黄的成年狗,装进麻袋,蒙上眼睛,起早摸黑骑三十多里地自行车,送至我家。大黄很不情愿,极力反抗。父母只好把它关进我家的西仓房里。

清晨,天刚蒙蒙亮,我和哥还在睡梦中,突然被一阵凄楚的狗叫声惊醒,急忙从被窝里爬起来去看个究竟。隔着门缝,我们看见大黄站在幽暗的屋子中央,昂着头,眼睛发亮,似有泪光闪动。它委屈、忧伤地叫着,像在恳求我们:放我出去,我要回家!我和哥以极大的友善和热情安抚它,给它拿来吃食,可它只是摇头、摆尾,惴惴不安地在仓房里打转。

一天两天过去了,大黄依然拒绝吃喝,低声呜呜地嘶鸣,母亲说:“它刚来家,得适应两天才行。”而我和哥,看到大黄这个样子,心里像猫抓似的难受。

晚上,父母都已睡去,我和哥悄悄拿着手电筒去看大黄。只见它蜷缩在角落里,神色沮丧,地上的水和食物仍然一动未动。我们隔着门缝和它讲了许多道理,也不管它听没听懂。大黄俯卧着身子,用两只前爪支地,抬起头,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哼哼声。那时候,我感觉自己非常聪明,猜想大黄肯定是嫌吃得不好,所以拒食。哥想了想,悄悄去厨房把母亲买来明天过节吃的猪肉用刀割下一块,隔着门槛送给大黄,我生怕它嫌少,又跑去厨房割一大块猪肉给大黄。我想,母亲要是责问的话,明天过节我就少吃点儿。我们又趁机向它表达各自的真诚和友好,掏心掏肺的,希望大黄能把食物吃了,留下来,和我们做永久朋友。大黄当时还是没有吃,我们也猜不出它是咋想的,我和哥呆愣一会儿,上下眼皮直打架,打着哈欠回屋睡觉去了。梦里,我的心还在为大黄悬着。

第二天一早醒来,我和哥一心惦记着大黄,急忙穿衣下地,争抢着跑去小屋。但见大黄已经把食物吃光,我俩高兴得拍着手,满以为大黄真的回心转意,以后就是我们家的一员啦!哥急忙找来钥匙开门放大黄出来,大黄趁机一跃而起,从我俩中间冲出去,一下跳到院子里,接着,直奔院门而去。院门虚掩着,大黄用爪子拨开门,飞也似的逃窜了。我们惊呼着追了出去……

大黄顺着我家门前那条大道,一直向村外奔跑,我和哥在后面紧追不舍。路旁的白杨树已经伸展开了枝叶,脚边的小草郁郁葱葱,田野里,麦苗正在抽穗拔节,嫩绿的豌豆荚顶着淡紫色的小花,探头探脑瞧着热闹。我们敞着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嗓子里热辣辣的,好像快要吐出血来,可还是没有追上大黄,眼睁睁地看着它穿过村后的铁路桥,一转身就淹没在一片油菜花海里了。

我和哥急忙爬上铁路桥,极目望去,只见大黄在金灿灿的油菜地里时隐时现,箭一般地朝着东北方向奔去,它那矫健的身影,正一点一点地消失在我们的视野里。我和哥哥红涨着脸,头上冒着热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憋不住“哇”的一声哭起来。

第二天,耿叔家捎来口信儿,大黄回家了。

耿叔在一个落雪的午后,穿件军绿大衣,满脸喜气地来到我家。他的大衣未系扣子,却紧紧裹挟着一样东西。他一边招呼我们过来,一边宝贝似的看着怀里。我和哥跑上前去一看,只见一只毛茸茸的小黄狗,只露出圆圆的小脑袋,黑葡萄似的眼珠滴溜滴溜四下张望,我们尖叫着,争抢着要抱它,小家伙儿受到惊吓,怯怯地“汪汪”大叫起来,慌得我和哥赶忙住了手。

耿叔把小狗放在堂屋中间,它那黄色的皮毛使我瞬间想到大黄。“大黄已做妈妈了!”耿叔告诉我们说,“这是它的孩子。”我们遂为其取名阿黄。

阿黄奶膘未退,胖胖的身体像个皮球,在我们眼前滚来滚去,好像这里压根就是它的家,对我们也友好,谁都不得罪,一会儿到这个跟前蹭一下脚丫,一会儿到那个跟前拽拽人家裤腿。我们笑得合不拢嘴,把它围在中间,这个教它打滚,那个教它作揖,间或拿来好吃好喝的奖励它,阿黄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融入了我们的生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