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顽童的艺术之道(2)

1985年,我们到了宁夏贺兰县的大山里,看到了贺兰山岩画。当时,我的艺术发展正处在一个十字路口,我不能总是跟着学院派教我的写实主义走,但我又没有找到自己的艺术方向。我一看到贺兰山岩画,一下子就开窍了。艺术到底有法吗?艺术无法,无法之法才是艺术的大法。贺兰山岩画就是如此,古人无法,他们画得那么自由。我回来把桌子一拍,大吼一声:“这就是我的路!”这些岩画改变了我的一生。

我的作品为什么后来走向了世界?因为篆字、贺兰山岩画,还有古时候的一些文字符号、记号,它们都没有框框,无论什么时候我看它们,都像是在看画一样,我一直是用这个思路来理解篆字、理解那些无人认识的古文字。这不是和我的画联系起来了吗?一些人留学归来,净想着用国外的艺术取代中国的艺术,其实那是大错特错了,那是太小看我们中华民族了。艺术形象的提炼是最难的,没想到贺兰山岩画一下子让我开了窍,成为我在绘画、书法上的转折点。

接触民间、接触人民,也对我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到田间地头向民间艺人学习各种民间艺术技法,我对各种不同的艺术门类都很感兴趣。下乡后,当然不能一味向人家索取,必须得拿出点东西来和人家交流才行。还要入乡随俗,我到新疆唱新疆歌,到内蒙古唱内蒙古的歌,到云南唱云南歌,到印度唱印度歌,到了苏州唱评弹,这样一下子就和民间艺人融合在了一起。我们和老百姓同吃、同住、同劳动、同画画,讲到伤心事,大家还抱在一起呜呜大哭。只有这样,人家才会和你交朋友,才会把真东西教给你。

我设计的福娃、国航标志等,灵感都来自民间。国航标志的灵感来自云南晋宁石寨山出土的西汉中期的青铜凤凰手杖头。中华民族有着非常厚重的历史积淀,到民间去,那里有学不完的东西,那里有俯拾皆是、取之不尽的艺术宝藏。

艺术无法,它强调个性,强调独立性,强调民族性,这三个特点是艺术屹立于世界之林的必备条件。

我是从民间艺术中汲取营养而成长起来的。我觉得,我跟着中国大地上的“陕北老奶奶”们是没错的,她们的身后是长城、黄河、长江、喜马拉雅山……我是“中国的儿子”。我也大言不惭、问心无愧地讲:我是中国的艺术家,是中国“陕北老奶奶”的接班人。

“天书”创作的七字诀

2007年,我耗费34年心血搜集、书写的古文字图录《天书》问世。这些古文字是从散落各地的陶瓷、青铜器、龟甲、石刻等残片之中搜集起来的,语音、释义都不可考。

启功老师生前是全国政协的书画室主任,我是副主任。老先生有一次拄着个拐杖,见了我的本子,问:“这是什么东西?我怎么不认识?”我说:“这是古文字界的东西,我捡起来的。”他听了之后,鼓励我把这些古文字写下来。他叨叨了不知道多少次,说你一定要把它写出来。后来季羡林老师、黄苗子老师、李学勤老师、黄永玉老师都鼓励我写,所以我终于写了出来。《天书》中文版出版后,日文版紧接着就出版了,听说在日本一天就卖光了。迄今为止,《天书》出版了4本,我现在正在写第五本、第六本。现在“天书”字体在文创中被广泛应用,年轻人很喜欢用这种字体。我还给劳力士表设计了天书款。我感觉我不是在做潮玩,而是在“玩潮”。

我和大家分享一下“天书”的创作心得,一共有7个关键字——“选、拓、临、仿、脱、变、飞”。

首先,我们学书法的时候千万记住,要选对帖子,这个帖子是柳公权的还是魏碑,要根据个人特点来选。我小时候上私塾,先生根据我的性格特点让我学习颜鲁公的字。颜体对我的书法风格影响很大。

选完之后是“拓”,就是描红。接着就是临摹,再后来是仿着写,也就是不看帖背着写,还要写得像“老师”。“脱”是质变的前兆,必须脱壳,要有一种信念写出自己的风格来。写多了以后就“变”了,艺术要不断求变,慢慢就成了自己的风格。熟练以后就可以“飞”了,自由飞翔,想怎么写就怎么写,进入全新的创造阶段。

我有一个很深的体会:我们要传承传统,不要忘了老祖宗。古人写字的时候,写法很原始,不管是在骨头上刻还是在石头上刻,他们都没有条条框框,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写出来的字用现在的审美来看,也会很受感动。但是,传统也需要发展,也需要我们去重新创造。我们每个人都经过不同的时代,我今年已经87岁了,我们不能老是停留在过去的时代,不能老是画牡丹、画虾米,我韩美林也得跟着这个时代走。

一个民族如果没落,文化就会衰弱;一个民族如果兴旺,文化一定会复兴。文化很重要,虽然看不到、摸不着,但是它实实在在地存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