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井如歌

故乡的老井,偏在湾子西头儿一隅。滋养了全湾上上下下近百口人。

这口老井建造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至今已走过了六十多个春秋。每当新年,或清明时节回乡,我都会看看这口老井。看看井水是否甘洌如初,是否清澈见底,是否依旧如镜如诗。

儿时,我老家那个二十几户的湾子,原本是没有水井的。乡亲们吃水需要到邻近半里地外的下湾或竹林湾去挑。那时,乡亲们一天要上三次工,“双抢”收割时,还得打夜工。一天到晚,忙得鸡飞狗跳的。到放工做饭时,还得急急忙忙地去挑水。

一根扁担,两头系着铁链子、铁钩子,加上两只木桶,便是挑水的工具,重达十几斤。七八岁的我,便学着大人的样子,挂上两只小木桶,每天来回四五趟,才够一家人饮用。

吃水难,挑水烦,牵动着湾里每个人的心。每当闲暇时,人们总是聚集在一起,反复讨论,是否在哪儿建口水井,如何建好水井……

几经周折,终于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春的一天,把掘井的地点定在了门前水塘背面的田埂边。因为每逢水塘见底时,塘背角石坎子下面,总有几股清泉不断溢出,还因为这里离湾子最近。

“截住清泉源头,不就是一口水井吗?”明白人都如此说。

秋天一到就动工了。因为秋天雨水少,水位会下降,挖井不易垮塌。说干就干,大家一起上阵。先是挖出一个上宽下窄,呈圆形的大喇叭口子,再逐步扩大。向下,再向下,直至二十多米。

只见几股清泉从四周不断喷出,清清的,晶莹剔透的。在阳光的照耀下,不时闪动着光芒。

乡亲们不停地往下挖,水不停地往上冒,瓢不停地舀,桶不停地倒。直到瓢基本舀不“赢”了,桶也倒不快了,老人们异同声地说:“好了,好了,井成了!”

石匠们开始在井底下垫上一层三四十厘米厚的拇指大的碎石子,再用搬运来的大块石头按照腰鼓的形状,开始“扣”井。七八天工夫,一米多宽的石头墙体的水井就齐到了地面。水井的水,像懂事的孩子,随着工匠们的脚步,迅速地涨了起来。品尝着清澈甘甜的井水,乡亲们边干着活儿,边发出不尽的议论和爽朗的笑声。讲故事的,说笑话的,零零碎碎,欢声雀跃,一切都在欢乐中。

湾里挖出了一口好水井,挑水再也不用跑老远路的事儿,成了邻里湾间,甚至十里八乡广为传颂的新鲜话题。喜悦挂在了乡亲们的脸上,也留驻在了乡亲们的心田。

地处大别山南麓的家乡,是个山有多高,水就有多长的好地方。水源不愁,找对地方,齐心协力,才能成大事。这是几十年后,我对湾里成功建成水井的评价。

如今,我已步入古稀之年。但是,每每想起“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这句诗,家乡建水井的场面就浮现在眼前,更唤起了我对儿时挑水的记忆。

儿时的记忆,总是难忘的。因为那是我的根,是生我养我的地方。那一代人,用自己的生活方式、劳动智慧,创造出了属于自己的幸福,怎能让人忘却呢?

水是生命之源,井是生活之基,此话一点儿也不假。

老井、古诗、甘甜、劳动、智慧、成果、收获、享受、快乐,这些美好的词汇,呈现的不仅仅是人们创造生活、改变生存条件、追求进步的画面,更是悠悠的历史、不朽的篇章,以及袅袅升腾的人间烟火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