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汴京

大学毕业后,我从郑州一路骑行到开封,在景区停车场做兼职看车员。车场老板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这里是汴京。

是的,这里是汴京。我附和着说。

我的职责是引导自驾游的旅客有序停车。他们大多来自郑州,下车第一句话就是:哎呀,终于逃出来了。当时,我已把郑州规划为第二个栖息地,没想到,它在别人眼里会如此不堪。

也许,每个人都会不自觉地将自己生活的地方视为牢笼。

有一次,我与一位旅客发生争执。起因很简单,他将车停歪了,我说:先生,麻烦再倒一把,将车停正。

车主下来看了看,说:没出格,前后轮都在车位里。

我说:还是麻烦停正吧,两边的车好进好出。

出不来,怪他们武艺不精,关我屁事!随行的女子不耐烦地说。

我平生第一次讨厌框框,它像是一个怪物,张着大嘴说:只要不出格,你就能拒绝一切。

你凭什么拒绝一切!我大声地喊。

这显然惹怒了他们。

这时,一位女孩过来解围,她操着方言说:消消气,都消消气。她还说:这是我弟,刚出校门,不懂事。对方态度慢慢缓和下来,女孩趁机又说:开封欢迎您。

我端详着这位女孩,她与我少年时的学姐很像,圆圆的脸,长长的头发。我冲她笑笑,她也冲我笑笑。

当天,老板以我与游客发生冲突为由,要扣发我一天的工资。我很委屈,决定辞职。

之后,我又在开封做过三份工作——在特产店干了八天,业绩不好,被炒鱿鱼。在广告公司待了半月,自觉不具备乙方气质,放弃了。第三份工作时间最长,三个月零九天,在龙亭公园附近一家咖啡馆,做服务生。

龙亭公园很美,是李清照写出“知否知否”的地方。

不巧的是,在一次轰轰烈烈的市容市貌整治中,咖啡馆被勒令关门歇业。

失业的第二天,我去了一趟滨河路,李清照的塑像就立在游园里,一身洁白,手执书卷,眉目间锁着轻愁。

我对她说:你好,再见。

从公园出来,突然想起那位曾为我解围的女孩,我应该与她道别。

一周前,她来过咖啡馆,进门便认出了我。她拉着我的手向朋友介绍:这是我弟弟。我也轻声唤她姐姐。那次,我们互留了电话号码。

打通她的电话,我说:姐,咖啡馆关门了。

电话中的她依然热情,一番嘘寒问暖后,她问:要不要帮你找份工作?

我说:谢谢姐,我想去郑州。

坐城际公交,七块钱就到了。她说。

嗯。我回答。

那一天,我没有坐汽车,依旧是蹬着单车启程。不是心疼路费,我想,怎么来的,就怎么离开。

从郑开大道向西,行走十四公里,就出了开封地界。我停下车子回头望,一座路牌立在马路上方,上面写着:开封欢迎您。

我望着路牌,好半天,心里默念着:再见,汴京。

跨上单车,我又停了下来,我冲着路牌高喊:开封,你欢迎我吗?

它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