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5月,26岁的莫言在河北保定的文学杂志《莲池》上发表小说《春夜雨霏霏》,这是他公开发表的第一篇小说。4年后,他在《中国作家》杂志发表《透明的红萝卜》而一举成名。而同期,比莫言小5岁的余华还是一名牙医,正在准备弃医从文。
余华考过两次大学,都落榜了,到镇上卫生院做了一名牙医。余华说:“从1978年到1983年,我拔了整整5年牙,绝对有1万颗。我其实特别不喜欢每天看着别人张开的嘴巴,那是世界上最没有风景的地方。有一天,我突然很悲凉地想,难道自己要在这看一辈子千篇一律的风景吗?我决心改变,世界是那么丰富多彩,我想走不一样的路,看不一样的风景,想多看看比嘴巴更丰富的东西。当时我发现自己除了写作之外,似乎没有什么可以短时间掌握的技能。于是,我开始拼命写小说,四处投稿却四处碰壁,我被退过的稿在中国旅行过的城市,可能比我现在去过的地方还要多。”
不过,余华硬是坚持了下来。1987年《北京文学》发表了他的处女作《十八岁出门远行》,这是他的成名作,他感受到莫大的成功喜悦,他把刊物放在自己的枕头上,每天睡觉前都要看一看自己印成铅字的名字。
余华正式踏上写作道路之后,有一天,他读到了莫言的小说《透明的红萝卜》,对莫言的写作手法大为赞叹,余华说:“莫言是对我创作影响最大的作家之一,尽管《十八岁出门远行》让我找到了创作大门,但却一直不知道门把手在哪儿。是莫言的《透明的红萝卜》让我找到了创作大门的‘门把手,激发了我更大的创作冲动,直至今天把写作当成职业,当成生活。”
有缘的是,1988年秋天,莫言和余华同时考入北师大与鲁迅文学院合办的作家研究生班,进修深造,两人一下子成了同学,并且还同住一间宿舍,惺惺相惜,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在同窗的两年时间里,他们白天上课,晚上奋笔疾书,莫言说:“我和余华睡觉的距离只隔了一米,就差同床了。为了方便写作,我们两个人的床用柜子隔开,他写《在细雨中呼喊》的长篇,我写《酒国》,我们彼此可以听到对方的呼吸声,也可以听到对方的笔尖在纸上摩擦的声音。”
余华的《在细雨中呼喊》发表在1991年的《收获》杂志上,而莫言的《酒国》完成后,却一直未能发表。但在余华眼里,《酒国》是一部优秀的文学作品。于是,余华替莫言把占据了行李箱四分之一位置的手稿背到浙江,希望在当地的杂志发表,却遭遇退稿,后来他只好又灰溜溜地背回来。不过,莫言还是十分感激余华。余华安慰莫言说:“我相信《酒国》不会被人遗忘。”果不其然,1993年,莫言的《酒国》被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版。
从作家研究班毕业后,余华在北京写《活着》《许三观卖血记》,莫言在山东高密写《丰乳肥臀》。那时候两人互相思念,经常互打电话,瞎聊神侃。莫言告诉余华书名后,余华大笑一通,预言出版会受阻。果然,《丰乳肥臀》在最初寻找出版社时因书名多次被退稿。尽管多次被退稿,但莫言一直坚持己见。这叫余华十分敬佩,余华说:“莫言讨厌那些把一个朴素的话说得很深奥,再把很深奥的话说得不知所云,莫言永远是反方向,把不知所云的话直接跳过深奥说得很朴素,这就是我所了解的莫言。”
《活着》是余华最具代表性、最具有影响的作品。至今,《活着》出版28年依然占据畅销小说榜单,销量已突破2000万册,是国内外都很畅销的小说。凭借这部小说,余华获得了有诺贝尔文学奖风向标之称的意大利格林扎纳·卡佛文学奖。莫言由衷地敬佩,说:“余华的书数量比我少一半,但是他的文学影响力比我大一倍。”
2012年,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余华第一时间给莫言发短信,表示祝贺。当很多人在得知莫言摘得诺奖,为余华“鸣不平”的时候,一向低调的余华走上台前,为了安慰莫言,同时也为了抚慰不明所以的读者,以防更多的读者无辜地加入到“贬莫言”行列,他就举重若轻又满含激动地面对媒体,力挺“老友”说:“从文学的标准来看,莫言的小说起码可以拿十次茅盾文学奖。”余华的及时发言,激起读者一睹为快的阅读兴趣,书店里莫言的作品一时间被抢购一空。
2013年,莫言重返母校,出任北师大国际写作中心主任一职,而余华在2014年成为驻校作家。2019年4月,莫言被北师大授予首位“京师杰出教授”,余华被聘为北师大教授。聘任仪式上,北师大领导特别提到莫言和余华两位作家与北师大有着多年的深厚情谊。余华说:“30年前我们成为同学,那个时候莫言肯定也不会想到,我更不会想到,我们最后竟然会成为北师大的同事。我十分怀念那些与莫言一起写作、电话聊天的时光,现在又能和莫言在一起,我到北师大要焕发青春。”莫言则说:“余华是我的好朋友、同学、同行,也是大家都非常尊敬和喜欢的一个作家。他是一位非常严肃、认真的作家,也是一位作品数量不多但影响力极大的作家。我与他同窗两年,亲密无间,此后维系着长达30年的友谊,一幕幕仿佛就在昨天。我期望余华在北师大教学期间,能再创作出像《活着》一样永远’活着的小说。”
莫言和余华,一位忠厚,一位睿智,都甘于寂寞埋头写作,惺惺相惜又互相仰慕,是中国当代文坛珍贵而璀璨的双子星。从同学到同事,他们的友谊不仅在于文学创作中的相濡以沫,更始于才华,醉于深情,忠于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