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景山公园散步时,看着园丁把菊花一盆一盆摆放在花圃里,远远近近的深绿树木衬托着眼前这些小小的、朴实的黄色花朵。忽然想起,国画中总是松菊并列,这么星星点点的朴素菊花,怎敢和松树比肩抗衡?
秋天是赏菊的好季节,作为中国人,细细想来,果真历朝历代的人们对菊花都有各种赞美。正因为东晋田园诗人陶渊明的“三径就荒,松菊犹存”,才让南宋绘画家马远画了《陶渊明采菊图》,上面还出现了菊花和松树的形象。
古代文人对菊花真的是赞誉有加,菊花位列植物“四君子”(梅、兰、竹、菊)便是明证。陶渊明喜爱“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淡定从容,司空图欣赏“落花无言,人淡如菊”的典雅安静,唐寅感受到的是“多少天涯未归客,尽借篱落看秋风”的离愁别绪,李清照又用“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的对比烘托孤独凄凉,黄巢“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写出了菊花满城的豪气干云,似乎人人心中都有别样的菊花。
现代艺术家们对菊花同样是一往情深。新月派诗人闻一多在现代诗《鼓手与琴师》中写到了不同形态的菊花,有鸡爪菊、绣球菊、江西腊,这些菊花颜色丰富,不但有金的黄、玉的白、春酿的绿、秋山的紫,更有剪秋萝似的小红菊、从鹅绒到古铜色的黄菊、带紫茎的微绿色的“真菊”,以及枣红色的菊花王。在闻先生饱蘸感情的抒发中,我们不仅对他的思乡爱国产生共鸣,更能发现作为画家的他训练有素的眼力,他用文字描摹出菊花的状态、颜色、样貌,让我们赞叹。
除了闻一多,还有曾去法国学画的孙福熙,归国后他被清华园里种植的多种多样的菊花吸引,立刻采用融会中西的画法埋头写生,后来还把得意之作赠送给了鲁迅。他曾这样盛赞鲁迅先生:“鲁迅先生的一生如长庚星,光芒四射,忽伸忽缩,没有直线,也不怕回头,于是学水师,学路矿,学医,学文,为友为敌,为敌为友,如此感情丰富而热烈的人,在绍兴先贤中,即使诗人与画家,亦不见一人。绍兴的地方色彩,可以产生学术思想家,而不宜于艺人,鲁迅先生却是特殊的一人。”而关于孙福熙的文与画,朱自清曾写过一篇《山野掇拾》的书评,文中说:“他的文几乎全是画,他的作文便是以文字作画!他叙事,抒情,写景,固然是画;就是说理,也还是画。人家说‘诗中有画,孙先生是文中有画;不但文中有画,画中还有诗,诗中还有哲学。”
孙福熙对在清华园里利用业余时间辛勤侍弄菊花的杨寿卿和鲁璧光很是敬佩,他还表达过自己的心志:“满眼的菊花是我的师范,而且做了陪伴我的好友。他们偏不与众草同尽,挺身抗寒,且留给人间永不磨灭的壮丽的景象。他是纯白的,然而是灿烂的;他是倔强的,然而是建立在柔弱的身体上的。”
在对菊花的盛赞中,孙福熙抱怨道:“在用武之地非英雄的悲哀远比英雄无用武之地者为甚。”相比之下,生活在和平年代、过着幸福生活的我们,想到这些曾处在乱世中又无法当英雄而选择默默作画的书生自怨自艾又自我宽容的矛盾心理,或许能豁然开朗——人生不称意,何不散发弄扁舟。坚持自己,虽柔弱却倔强;凌寒不退缩,虽渺小也灿烂。